让陈晏躺上去休息，他坐在陈晏原先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

焦良垂下眼睛，“我也不知道我算是哪里人，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我名义上的父亲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家里怕他上好学以后不回来，在开学之前逼着他结婚。”

“婚后第二天他就走了，后来我妈怀孕，直到我十岁之前都没见过那个男人，村里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在大城市，不要我和我妈了。”

“家里人嫌我和我妈是丧门星，把我们赶出去单过，我十三岁那年，村里突然来了辆车。”

“我妈说车上下来的人是我爸，可又不止我爸，他身后跟着一个特别洋气的女人。”

“他像家里人说的那样，上好学了，不想回来，又重新在城里娶了媳妇，可新娶的媳妇生不出孩子。”

他攥紧手里的杯子，“他无意间得知村里还有个我，于是带着媳妇来接我，他可真威风，而我妈呢，我妈为了养我，每天在地里干活，整个人又黑又瘦。”

“我不愿意走，他当了局长，他媳妇是什么领导的孩子，他跟我妈说，我跟着他比跟我妈有出息。”

“我妈哭着跪在我前边，让我跟他走，不出人投地永远不要回来，我上了那辆车，车轮拐弯的时候碾压我妈种的小白菜，那是她一冬天的伙食。”

“我跟着去了京都，在那没人欢迎我，那个男人怕他新娶的妻子生气，对我永远都是冷待……”

焦良吃不好穿不好，他想回家，他想他妈，于是在一夜雨夜，十四岁的焦良逃了。

他身上没钱，偷偷爬上火车，离记忆里的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甚至都已经看到村口的路，他爸找到他了。

焦良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出来后差点话都不会说。

他爸蹲在他面前，按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只要他能考上京都最好的大学，就让他回去。

焦良发狠似的读书，十八岁，他考上了。

带着录取通知书回到山村的时候，记忆里的房子破败不堪，邻居认出他，告诉他在他走后的第二年，他妈就上吊死了，死在一个雨夜。

还是村里人帮忙埋的。

焦良在他妈坟前把录取通知书烧了，在那个男人大办酒席庆祝儿子考上大学的时候，焦良带着行李下乡当知青。

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从来了之后就没给家里打过任何一个电话。

魏静雨那次，焦良其实动摇过，以那个男人的家产，别说一百块的彩礼，就是一千块一万块，他也拿的出来。

可他如果去找那个男人，就是对他妈的背叛。

焦良看着魏静雨嫁了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躬起，整个人颓废又茫然，梁竞舟坐的不舒服，把凳子往陈晏旁边挪了挪，胳膊搭在躺椅把手上。

“所以后来你要娶那个叫什么，阮悦的是吧，是跟你妈有关系？”

焦良抬起头，“你知道吗，其实我妈当初可以过的不那么苦的，我五岁那年，有人要给我妈说媒。”

“是他家里人拦着，不让我妈嫁，他们说我妈活是焦家的人，死是焦家的鬼，我妈被活生生逼着发誓，要给他守寡一辈子。”

“如果我妈当时嫁人了，就不会在我走后上吊，女人的一生太苦了，但凡所嫁非良人，她们赔上的就是自己的命！”

所以不管是陈晏，还是阮悦。

焦良一听说她们嫁的不好，或者是不想嫁了，他都愿意娶。

可能焦良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在弥补十四岁那年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