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倒是终于不刺眼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周遭死一般寂静,却令他愈发头昏脑胀,如同毒瘾发作的伪君子,连意识都几近模糊。他早已不再乞求那瓶药,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合眼,大脑也在折磨他,只要他陷入梦境,女子凄惨的哭声、男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冰冷而叫人窒息的深夜、和那虚幻而美妙的月色,月色下的血海,都会令他惨叫着惊醒,于四下无人的地牢发了疯地怒吼,不要命地撞向那困住他的铁栅,哪怕已是头破血流。
他不解,不认,他只是笑,大笑着,晕眩着,扭曲着爬至墙边,摸索到那被丢在角落的纸片,手一弯正要将其粉碎,牢外的灯忽然亮了,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男人看着他,脸上是冷冷的讥讽:“我早就跟你说过,畸形的感情要不得,我提醒过你,不要去招惹你不该得到的感情,可你就是不听。”
胡九没抬头看那人的脸,“是你?”他声音嘶哑无力,费劲力气才将目光移至男人脸上,不受控的脑神经将不堪的回忆拍打上岸,身体深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可他还是尽量装作平静,挺直腰背,不怒反笑,“这不是小的还没来得及报答的恩人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如果是来要银子,很抱歉,我三天后就连命都没了。”
“是吗,命都没了?”那人的声音透着再明显不过的嘲讽之意,足以让胡九暴怒着冲向他,当然,对方此刻只是被卸了力气的囚兽罢了,“我说胡九,你想过你为什么会没命吗?”
“为什么?因为我杀了我老婆?同时又很不凑巧地害她肚子里的小东西一并丧命?”胡九嗤笑,戏谑着眯起眼睛,“如果你是来审判我的,请你离开,或者去行刑场求情,没准他们能准你进来看我最后一眼,我没那闲工夫搭理你……”
“当时你让我也以为你还良心未泯,我放了你……事实证明,我错得离谱,”男人冷笑,“可怜你到死都不知道,你的孩子并没有死……”
还好,还好那个丫头没有一尸两命,他救不了她,却救了她的遗孤,并将那个混血的女孩子抚养长大,也算对得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了。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有人认为他人中长,肩膀窄,颧骨高,皮肤有些松弛,人又太瘦,有些显老。只有那死丫头,总是一厢情愿地管他叫大哥,也不管两人年纪差得足以让她管他叫大叔,甚至大爷!
“呵,放屁!老子怎么就没良心了?!还有你到底谁啊你在这指手画脚的?我都说了要是来说废话的麻烦你滚好吧让我清静会儿。”胡九抵着墙微眯着眼,脑袋歪向一边连个正脸都不想给。
“我是……你女儿她娘亲的嘱托人。”男人叹了口气,在牢门前徘徊起来,“早些年我生意做赔濒临破产,她,她以故友的身份救济了我,给了我一箱珍珠,你知道的,也就是鲛人泪,让我能够走到今天。想必你也知道,傻丫头见到我的时候才十五岁不到,怯生生的眼神看得我都以为自己要被讨厌了,没成想她很快就和我混熟。她温柔善良,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她说我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尽管爹娘不在身边,有我在她也感到很幸福。对于我也一样,在海上的那几年,我早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看待了。”
“前不久她家里出了事情,她就说她自己一个人能行,匆匆忙忙就跑回去了,我担心她没人陪伴会出乱子,叫她把事情办完尽快回来,她的好朋友蓝蓝也在等她。她却在闲聊时送信给我说在海边偶遇了一个人,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问了她一些细节后就联系人对你进行了调查,结果就拍到了你在赌坊的画面……”
“所以我一直提防着你,想阻止她被你欺骗。只可惜,还是没能让她远离你,远离你这个魔鬼。”
丢下这句话,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就是要告诉他真相,让这个负心汉死也不得安宁!
因为幸福不一定非要是两个人的事,幸福也可以是一个人快乐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