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丝带一端链接着乌鸦的脚,另一端链接着一截细白的手腕,手上的刀做了探路仗,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探路。
乌黑的微卷长发及腰,未做任何修饰,柔顺地垂在身后,发尾随着主人亦步亦趋的脚步一步一摇地轻晃。
浓密纤长的睫羽轻颤,美丽的墨瞳茫然无焦点地“看”着前方,貌美的女子像是在森林中迷路的小鹿行走于大路上,茫然不知归处。
唇瓣轻抿,凭借着手上轻微的拉扯感和左卫门扑扇翅膀的声音,她能够稍微判断到前进的方向,左卫门很担心她,路上哪怕只是有颗小石子也会提醒她不要踩到。
“月,前面就是藤花之家了,主公大人已经派人,来接!”
左卫门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那是说了过多话语造成的声带疲劳。
“嗯。我没事的。”
这一路上她不知道对着左卫门说了多少遍这句话。
可是这并不能打消左卫门对她的担忧。
“……让你这么担心真是对不起,左卫门。”
她也没有想到上弦之贰会出现在那个镇子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左卫门说上弦的事……
同样的,这一次,左卫门没有说话。
不管道歉多少次,左卫门都不做回应。
月慢慢地叹了口气。
生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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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藤花之家休整一番,月从藤花之家的主人口中得知耀哉大人听到她的情况之后,派了离这里最近的队员过来接她。
月还在思虑怎么和耀哉大人解释眼睛的事,而且还有哄左卫门,便下意识地以为只是会有隐部队的人会过来。
便安安分分地在藤花之家里等着。
左卫门蹲栖在她的大腿上,月一手虚捧着,另一只手顺着羽毛的方向一下又一下地轻抚。
耳边不久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月!好久不见了啊!近来还……”
赤红的发尾随着主人行走的动作微微颤动,橘黄的发色和燕子尾巴形状的眉,上挑的眼角显得整个人都充斥着强烈的热情。
杏寿郎风尘仆仆地出现,嘴角的笑意在看见廊下静坐的少女时,突然就僵住停滞了下来。
月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嘴角扬着礼貌的笑容。
“是你来接我啊……那,要麻烦你了,杏寿郎。”
她微微有些意外。
杏寿郎嘴角下沉,神色略微凝重,“月,你的眼睛……”
“……没事,只是个副作用,会好的。”
就和上次无法说话、浑身脱力是一样的。
“副作用?”杏寿郎反问一声,完全不信月的话。
“主公大人让我过来接你回本部,没有明说具体的原因,上次见你,你还无法正常说话,为何这次可以说话了,你的眼睛却又……”
杏寿郎不解,月为什么会把每次见面都会变得不一样,鬼杀队情报互通,他没有听到过月参加过危险的任务……
“你在用的东西……那些虫,是使用它们之后你才变成这样的吗?”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
上上次是声音,上次是浑身的力气,这次……是视觉!
月没有说话,沉默半晌复又开口,“……耀哉大人和大家说了些什么吗。”
不然,杏寿郎不可能知道,虽然她有给他看过虫,但是……他又怎么会了解到?
“不是,主公大人只是吩咐让我照顾你。是蝴蝶有跟我提到,让我不要随便碰你养的昆虫。”
杏寿郎上前一步,眼神严肃。
“月,告诉我,是你的那些昆虫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是吗?”
“……是。”
她没有否认。
双瞳茫然无焦点地看着别处,月的声音过于冷静,“使用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从以前就是这般,以后也会是这般,所以……你知道了,没关系,但,别管我的事。”
蝴蝶忍没有明说,看来也只是知晓她的虫很危险,所以提醒了其他人,倒是会省了她很多事。
“听小忍的话,是很重要的。我没办法不使用这份力量,你也别再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也没有好处……带我回去吧。”
她现在只想回到那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
和童磨的战斗很累。
说多了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什么吗?
她不需要他人无所谓的同情。
月站起身来,捧着左卫门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杏寿郎没有动作,打心底地不赞同她的话。
“月,我确实不完全知道你的过去,但你是人类,疲劳,痛苦,幸福这些事都会在人生中接踵而至,心是人的源动力,你的心也会累,不让它休息的话,它会在某一天累到不能再动。”
杏寿郎目光炯炯,“我和主公大人都希望,你能足够地爱自己。而现在,不止是这一次,还有受伤的那一次,锻刀村的时候也是……月为什么总是在伤害自己?”
“月从来不保护自己,那些昆虫,你明明可以选择不用,斩不斩鬼也根本不重要,月你也可以选择不斩鬼的人生,主公大人在信里很担心,他自责让你留在鬼杀队的决定,要是当时把你安排到……”
杏寿郎转述着信中产屋敷耀哉的担忧。
“够了!”
月一声冷喝,止住了杏寿郎的话。
她看不见,睁着的双眼茫然地落在空处,但不妨碍她语气里的愠怒。
“你又知道什么?!斩鬼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若不愿意,谁也没有办法强求!”
“耀哉大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我去斩鬼,斩鬼是我自己要去的,耀哉大人他,他只是看出来我是想找个理由留在这里…留在不会吃人的鬼杀队里,所以他才……”
“……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杏寿郎。”
月捧着左卫门的手微微收紧,纤弱的身躯颤抖着,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唯一的族人也好,正常人的行为举止也好……
“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若不能斩鬼,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鬼杀队本来就可以不管我的,我……我只是,只是想用我唯一懂的这些…做些什么……”
从鬼杀队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没有同类的孤独人生。
在这里死去,也会变成孤魂野鬼。
……会赶她走吧,尤其是那个翻译话语的男人露出那种模样之后。
那种看怪物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可是没有,和耀哉大人聊过之后,她只有一个念头——留在这里。
这里不会吃人。
耀哉大人很温柔,一直都把她当人看,哪怕是知道了她的过去……
什么等价交换,什么交易,都是她欺骗自己冷漠的一面所做的戏。
耀哉大人他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才会说出那种话的,为了不被别人误解,让她不要对人类使用邪恶的蛊术,还把柱叫来教导她新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做了那么多……她本该把鬼王和上弦的事告诉耀哉大人的。
可是她害怕。
鬼王太强了,上弦一黑死牟、上弦二童磨也都太强了……
要怎么样杀死他们?
人根本杀不死他们的……
不想鬼杀队的任何人死掉,不想耀哉大人死掉。
所以她又一次欺骗自己。
把鬼和人放在同一条线上,不停地衡量他们,最后选择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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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神的双眸空茫无一物,脸庞却仍旧貌美,冷漠的面具不再,眉目间盛满了令人感到悲伤的哀恸。
杏寿郎垂眸看着眼眶微红却忍着不掉眼泪的月,赤红的双瞳微颤。
垂在身侧的宽厚手掌抬起,想要做些什么,但却犹豫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第一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
他的母亲是个坚强的女性,即使流泪也并不脆弱,可是……月不一样。
冷漠,但,实力很强,内心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伤痕。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很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