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檐廊下又坐了一会儿,月便听见了天音夫人的脚步声。
“耀哉大人,时间到了。”天音夫人走至一旁轻声开口。
“嗯,我们走吧。”耀哉抬起手,身为妻子的天音也无比熟悉地去扶着耀哉站起来。
月静静听着,未曾言语。
耀哉站起身后,转向月的方向,轻声询问,“月,要一起去吗?”
“去哪?”她仰起头问。
“……剑士(孩子)们沉睡的地方。”
耀哉温柔平静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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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的地点距离产屋敷家的宅邸算不上远,被雏衣扶着的月走到那片“沉眠之地”的时候,坟土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即使不曾看见,月也能通过空气中的气息察觉到……这里是规模极其庞大的墓地。
但是,和她所知的透着阴冷的墓地不同,迈入这里的一瞬间,她只感觉到平静和安宁……
这里是因为鬼而失去生命的可怜人们的安眠之地,是鬼杀队员们英魂回归之处……
鬼杀队的墓园。
四下寂静,漫步在墓园中,四周无风,连鸟儿都不愿打扰此处的安静……
等耀哉开始扫墓的时候,月站在他们身后,不曾出声打扰。
这里的安宁,令人悲伤又沉醉。
“月要过来祭拜一下吗?”
耀哉的声音突然响起。
月本想拒绝,却想着来了墓园不祭拜一下总是不妥当,于是点了点头。
雏衣扶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一处石碑前。
她低头回想着这里的祭拜仪式是怎样的,正欲抬手,却听见身旁耀哉大人的话语。
如水温柔的声音缓缓流淌,带着敬畏和和些许的遗憾。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吧。”
月正欲合十的双手蓦然停住,无神的双眸中一时间露出几分愕然。
耀哉继续温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想,她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所以才能一直陪在月的身边……”
月的心脏猛然一颤。
“月愿意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她愣在原地,唇瓣的颤抖阖动显示了内心的激动,可是半晌,喉间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音节,压制着心头将要喷薄而出的悲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月便冷静了下来。
再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抬起手在胸前合十,手腕上精致花纹的银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月向着乌塔的墓碑…默默祭拜。
“她的名字,已经不再重要了。”
月听见自己过于冷漠的声音,微微的寒风吹过发梢,掠起发尾轻轻飘动。
乌塔。
她的名字,是奴伊乌塔。
与话语相反,月的心中却将她的名字一遍遍地重复。
这不是一个好名字,属于蛊族的名字都有其含义。
奴伊,意为…奴隶。
除了她的记忆,蛊族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一切都没有意义。
乌塔已经不在了,迎来死亡之后,她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原来月是这样想的啊……”耀哉在一旁轻声道,被瘢痕侵蚀掉一半的脸庞透着佛陀般的温柔和宽容。
“但我知道,她是月的家人。”
“……”背对着耀哉和天音,月既不反驳,也不同意。
身旁的雏衣抬头看着月。
耀哉上前两步,靠近了月一些。
“她对月,从来都不是不重要的存在吧。”
“耀哉大人,她已经死了,讨论死去的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会有任何回应,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人死了,那便是死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存在,她的痕迹也会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消失,最后什么也留不下。
“每个人都会迎来死亡,月。但是,死去的人们并不是毫无意义地死去,人的思念,牵挂,意志,是一直存在着的。”
他微微仰头,似乎在看着什么耀眼的事物。
“人的意志,是不灭的。”
月低下头,额侧垂落的发丝遮掩了脸上的表情。
她听见自己说:“我……记不清了。”
乌塔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来着?
在很久之前,久到她都快记不清的某一日,她好像因为乌塔的话,肆意地轻松笑了很久。
那是她第一次显露的真心笑容。
而现在,那时如同太阳光芒一般的人已经躺进了面前冰冷的墓碑之下,在异国的土壤中长眠……
耀哉看破不说破,他知道月会想起来的,只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过痛苦,所以一直被月关在记忆的深处。
逃避固然能够缓解疼痛,却会错过很多美好的瞬间。
痛苦,往往也是成长的一环。
人只有在清醒的情况下背负着痛苦和失去,接受风雨催打,百折不挠,才能成为真正的,完整的人。
“我也会迎来死亡,耀哉大人。”月蓦地蹲下,双臂环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膝盖之上。
耀哉道:“只要是人,就都会迎来那一刻。月害怕死亡吗?”
“……有一点点吧。”心里总归是会害怕死去的那个时候的。
对她来说,活着反而是最难的问题。
所幸,她遇见了耀哉大人和鬼杀队。
耀哉继续道:“那月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生而为人,我们都很幸运,即使处境与常人不同,也要心怀感恩……身为月的家人,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月站起身,颇为无奈,“是啊,她或许就是这样想的吧……”
安慰自己也好,寻求心安也罢,总归是……要背负着逝去之人不曾见到的明天,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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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完墓回到宅邸后,月就向耀哉提出了前往狭雾山休养的请求。
在写信询问了前水柱鳞泷左近次的意见,得到对方的同意,月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东西,带上左卫门走到了宅邸门口。
雏衣:“请月姐姐一定注意自己的身体。”
日香:“请早点归来。”
辉利哉:“左卫门要好好看住月姐姐。”
彼方:“月姐姐要保重。”
杭奈:“我们等着月姐姐回来。”
五个几乎除了发色身形和身上饰品有着细微差别,容貌如同粘贴复制的五个孩子纷纷簇拥着月,一声接一声地嘱托着。
“是是是。”月无奈地一一点头答应。
心里不禁有点犯嘀咕,这五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太黏她了?
正应付好五个孩子准备出发,月就感觉到了有人靠近。
“哦!是月啊。唔姆,是要出门吗?”
爽朗的声音划破清晨的空气,带着熊熊燃烧的热情裹挟而来。
“杏寿郎?”月转身过去,“欢迎归来。”
“啊啦啊啦,月今天出门是要去哪里?”温柔清灵的女声接着响起。
“忍你也来了。”
她转身朝着二人的方向,寒暄了一声。
“来向主公大人报告任务的,夜晚还要出发。月要去哪里?受伤期间不可以擅自出任务哦。”蝴蝶忍笑眯眯地歪头温柔叮嘱,语气里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要好好珍惜身体才是啊。”
月顿时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压力,讪讪道:“啊……是,不,我不是,我是去狭雾山养伤,那里的气候很适合我休养……”
若有若无的压力消失了。
“啊,这样啊,那就太好了,月的医术很好,主公大人也很信赖,那一定要好好养伤哦。”蝴蝶忍温柔的声音传来。
“狭雾山…那是富冈的培训师,前柱鳞泷大人的住处吧,月要特地去那里吗?”杏寿郎抱着手臂问道。
月点点头,“嗯。那里环境独到,养伤之余,我也要尝试一些新的药,到时候会送到蝶屋去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蝴蝶忍笑眯眯地歪头,“哎呀~那真是要辛苦月了。”
“没事,我也想力所能及帮上一些忙。”
听到月的话,蝴蝶忍和杏寿郎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意外月会说出这样的话。
杏寿郎更是开心地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拍在了月的肩膀上。
“真是太好了,月!”
“咳…!”肩头被猝不及防地一拍,月显然有点被吓到,落到肩头的力道不重,却也不轻,月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蝴蝶忍也忍不住出声提醒,“炼狱先生,月是女孩子,请不要那么粗暴。”
杏寿郎讪讪收手,第一时间道歉。
“啊…抱歉!我收了力的。月没事吗?”
“我没事……”刚说完,月就感觉到肩头一轻,想要伸手抓住显然也已经来不及了。
“嘎呀——!”
月听见左卫门扑腾翅膀的声音。
似乎在某人手里挣扎,而后她就接着听见了蝴蝶忍的温柔诉说……
“啊~这就是月的鎹鸦左卫门啊,果然是只很护主的乌鸦呢~但是不能伤害剑士哦,要好好地和炼狱先生相处,月也说没事了不是吗?”
“要是让炼狱先生受伤的话我会很苦恼呢……”
话没有说完,左卫门就被蝴蝶忍交到了月的手里。
完完全全老实安分。
一点都不急了。
以往这个时候月不揉翅膀的话左卫门是绝对不会安静下来的。
今天……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