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的房间里安静到只有纸门推拉的声响。
房间另一侧与院落联通的障子门大开着,门外的檐廊上背对着三人盘腿坐着的高大背影没有任何回应。
身旁的酒瓮还散发着酒的味道,杏寿郎和千寿郎与对方一样颜色的头发,脑后垂下像是尾巴一样的两簇,只是看背影就能感觉对方的高大。
千寿郎和杏寿郎依次膝行进入房间,月也跟着走了进去,在杏寿郎身旁跪坐下来……
“父亲!这是毗蓝月小姐,此番特地前来拜访。”杏寿郎大声地说道。
“您好,槙寿郎先生。”月出声朝着槙寿郎微微点头行礼,尽管她不能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到……
背对着他们的槙寿郎并没有回话,只自顾自拿起身旁放置的酒瓮,仰头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大口。
似乎在用这种行为逃避着什么……
月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咚——!!
突兀的陶瓷触碰到木板的一瞬间把三个人都惊了一下,也打断了月的思绪。
“杏寿郎,酒没有了!去给我打一点回来!”
跪坐的杏寿郎闻言微微皱眉,但没有出声拒绝。
他的眼神看向月,表明自己很快就回来之后,杏寿郎起身重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千寿郎。
不过安静没多久,槙寿郎就再度出声。
“正门的院子里脏死了!快去打扫干净!”
“但是我早上才……”千寿郎支支吾吾极小声反驳自己父亲的话,可话才说一半,便被自己父亲骤然扭过来看向他的凶狠严厉眼神给吓住了。
“是!我…我马上再去打扫干净!”
说完,千寿郎也起身匆匆地逃离了房间。
月其实也有点被那个眼神吓到,但不是朝着自己来的,也就很快调整了过来。
千寿郎还这么小……训斥得这么狠不太好吧。
月这样想着。
不过她见过更严厉的训斥,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房间里就剩她和杏寿郎的父亲了……
怎么说……好压抑的氛围……
月跪坐着,眼神不自然地移到别处,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掌下的布料。
这种心情……就好像是面对生气的耀哉大人时一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感觉到紧张?
……面对上弦她都没这样紧张过!
月脑子一片空白。
“毗蓝月,你的名字是这样吧。”
在月内心慌张的时候,槙寿郎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月一惊,急忙应声,“是的!”
“没听过这样的姓,你家是在哪里?”
背对着月,杏寿郎的父亲槙寿郎声音听起来还算温和,没有先前和杏寿郎千寿郎说话时那般的不耐。
“欸?”她发出一声短短的疑惑。
为什么突然就自然地问这种事了啊?!月感到稍微有点无措。
“啊那个……我是从别的国家…来的这里……”虽然疑惑,但还是支支吾吾地说出了。
这样说…应该没问题?
听到了月的回答,槙寿郎沉默了一下,然后扭头看了过来。
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审视的眼光将月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着重把视线在她的手上多看了几回,之后似乎是因为没看见而又转移了目光。
“手上的刺青怎么弄掉的?”
“啊?啊……那个不是刺青,是小黑。”
月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槙寿郎是在说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之后看见的她手臂上的图案……
当时她觉得无所谓,所以没有让小黑在手上完全隐没。因为被突然拉住,小黑还差点咬上去。
“小黑?”
“是我的蛇。”月老老实实地说着。
槙寿郎完全不知道怎么理解这个女孩子说的话。
刺青怎么会是蛇?不过当时手掌下感受到的阴冷气息确实跟蛇很像就是了……
好好的女孩子养什么蛇?!
月看见那和杏寿郎一模一样的燕子尾巴一般的眉毛皱得更紧,英挺的眉眼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度,但因为时常皱眉的缘故,那眉眼生生地染上了几分戾气。
槙寿郎看完过后又扭头继续给月看后脑勺,声音沉稳,像是长辈在询问晚辈。
“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家?呃……”月沉思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蛊族。
实话实说?不,会被当成怪物或者杀人犯的吧……
沉思一瞬,月半真半假地抬起右手举起食指,“我家是专门养虫,买药材的!”
槙寿郎:“……?”
对!养虫,养虫吃人……买药材,买人给虫当口粮和祭品……吃了人的虫就是上好的……药材……
完全就是杀人犯……
想到这儿,月突然就蔫巴了下去。
撒谎是需要无数个谎去圆的……以真心待她的杏寿郎,她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对杏寿郎的亲人隐瞒吗……
隐瞒了又能隐瞒多久呢?
她的一切,终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人发现吧,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月自嘲一般地勾起嘴角,失落愧疚地垂下了眼眸,“对不起,我刚刚乱说的……我家…不怎么光彩,甚至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月缓缓低头,“我…不是什么正常人家的女子……我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人……”
那些被潜藏在最深处的过往种种如同画片一样快速地闪过她的脑海。
散发着黏稠的,令人窒息的腐臭,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片鲜红覆盖。
槙寿郎闻言,想问清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再次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就是月一副悲伤的模样……
那好看的眉眼低垂着,眸中似乎盈着水光,纤细的身躯跪坐在那里,显得有些脆弱。
槙寿郎一下子就有点慌了,倏地一下撑起身站了起来。
“……喂!…没,没事吗……?”
只是问了两个问题怎么就突然这样了?不会哭出来吧?
到底是儿子领回家的女孩子,把人弄哭了算怎么个事?!他只是想问一问这个孩子家里的情况,问到了不该问的?
要是瑠火还在就好了……
这种反应……过去的家里怕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因为这样才加入鬼杀队的吗……
槙寿郎在心底把月的情况大概做了个猜想。
月抬头,眼睛里水光潋滟,泪意被努力地压制了下去。
她很快便恢复正常。
“我失态了,万分抱歉。”月深呼吸一口气后说道。
“啊……嗯…”槙寿郎没看懂,但看着月没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又盘腿坐了下来,这次却没有再背对着她,而是面对面地隔着一段距离。
槙寿郎眉头又皱了起来,伸出手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仿佛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但好像也没什么要问的,不要又问到不该问的…要是真的哭出来掉眼泪,杏寿郎那小子估计要烦他很久。
于是槙寿郎在纠结片刻后,“啪”地一声拍在了盘着的膝盖上,十分随意且潦草地又恢复了那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很无聊的态度。
“哈……杏寿郎和你的事,我不会管,随便你们吧。”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您……”不再问我的身世了吗?
话还没说完,月的话就被槙寿郎再次打断。
“你的以前是怎么样都没关系,主公和杏寿郎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的。”
听到这番话,月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那……谢谢…您。”月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过去的事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沉重。
不知如何摊开在他人面前。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把那些过去,全数无所谓地摆出来
得到炼狱父亲的理解,月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勇敢一些。
.
不过槙寿郎欲言又止了一番之后,观察了一下她的脸没有看见不对劲,咳嗽了一声又严肃了神色。
“咳……你嫁进来的话,只有一件事需要你做出退步,那就是你必须退出鬼杀队。”
说这话的时候,槙寿郎还想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