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墅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乔治亚式的小教堂,钟铎的振鸣穿透夜风和暴雨,由远及近送来整整十二声。
这令人疲惫的一天终于过完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漆黑的雨夜里,凌晨十二点,有人在敲门。
声音不紧不慢,像《猴爪》里从墓地归来的,一下又一下敲门的亡灵。
琉璃拢了拢睡裙的领口,扶着楼梯扶手赤着脚向下走,地上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地毯,踩上去像陷进云朵里。
随着“咔哒”一声,暖橘色的灯光亮起来。
琉璃站在门后面,推开了门。
风间琉璃站在门外,他黑色的长发湿透了,黏在苍白的脸上,眼睛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还在轻微的颤抖,像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
在门开的一刻,他整个人向后倒去,琉璃瞳孔一缩,仿佛被某个已经忘却的噩梦追了上来。
于是她伸手拉住了他。
“nufufufu……看起来这个礼物你并不讨厌。”
森鸥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浑身飘荡着紫色的雾气,没有被雨水打湿一点。
d·斯佩多微笑起来,他附身在森鸥外身上,轻易地操控对方走到这里。
将森鸥外交给眼前这个女孩处置,这是太宰治要求他做的第一件事。
至于风间琉璃,就纯粹是个长得不错的添头,他特意送货上门,只为了给太宰治添添堵。
斯佩多站在灯光和黑暗的交界处,他抬眼去看那个处在漩涡之中,又好像和一切都无关的女孩。
她的面容在迷蒙的光芒中略显模糊,但又熟悉的让人心口刺痛。
银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睛,纤细的脖颈上带着玫瑰宝石项链,不笑的时候像约翰·高多德笔下手持瑟苏斯的女祭司。
看任何人的时候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忧郁、审视、天真和冷漠。
d·斯佩多睁大了眼睛,他那隐匿在森鸥外肉体里的灵魂忽然开始发颤,一边想要立刻逃走,一边又忍不住向前。
他迈入了灯光之中。
“阿黛尔……”
四百年的光阴顺着雨水流淌而去,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瞳,斯佩多的眼中闪过惊惶、错愕,以及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狂喜。
他绝不会认错。
他曾经用脸颊眷恋又虔诚地磨蹭着她的胸口,曾经用嘴唇颤抖着亲吻她的眼睛,曾经蜷缩在她的怀抱里吮吸着无可替代的安全感和心灵的慰藉。
他绝不会认错阿黛尔·兰波。
在四百年前,像爱一样,在猝不及防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阿黛尔·兰波。
斯佩多觉得自己在发颤,从灵魂到根本不存在的身体,他像是被审判的大洪水呼啸着吞没了一样,说不出任何话来。
“森鸥外……”
琉璃将风间琉璃拉进了房屋内,对方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木然地盯着橘黄色的吊灯,目光毫无焦距。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别的名字?”
“像你这样的幻术师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
琉璃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挺秀的眉睫微微蹙起,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斯佩多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时间是勒在他脖颈上的绞索,曾经的彭格列1世雾守现在只是心怀不甘的亡灵,附身在他人身上操纵着对方。
他早就不是无懈可击的阿波罗,甚至不是追逐太阳的伊卡洛斯。
他只是个心怀不甘的亡灵。
斯佩多茫然地站在灯光下,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四百年前那场喧闹的宴会里。
“算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琉璃对沉默感到轻微的厌倦,她再次询问道。
“这是一份礼物。”斯佩多听见自己说,“我把森鸥外送给你作为赔礼。”
“他联系了异能特务科,打算用法国间谍换开业许可证。”
“原来如此。”琉璃语气不明地回复,“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在我的记忆里,我似乎没有和哪个幻术师关系好到要送礼的地步。”
斯佩多呼吸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琉璃终于皱起了眉,在经历了糟糕的一天后,还要在凌晨时间下着雨开着门,看着一个讨人厌的老男人,这种感受简直糟透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打算近距离打量藏在森鸥外皮下的究竟是哪来的魔鬼。
没有半点服务意识,只知道扰人清梦。
斯佩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紫色的雾气被雨水淋湿,森鸥外向后倒下,这一次,琉璃没有伸手。
森鸥外摔倒在门口。
斯佩多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