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开口,王崇古倒是先念叨起来:“沈谦那个人,面上谦谦君子,实际上是个不干无准备之事的人。他不是会照办,当是对这殿内之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殿内之事……
李念抬起头。
李世依旧躺在榻上。
他呼吸均匀,头上缠满止血带,除了不醒之外,一切看起来都和常人无异。
这段时间,李念无数次后悔。
她当时不应该说同意,不应该让他由着性子,放手一赌。
这可是大魏啊,距离现代医学最少还有九百年,距离大医院里的第一台开颅手术,少说也有千年。
她那时,居然鬼迷心窍地同意了,居然真的答应他,把江山扛在肩上,让他用命赌一次。
王崇古看她脸色苍白,便安慰道:“当年曹操也是这般头疾,华佗想让他服下麻沸散后,开颅取出病灶。但曹操心性多疑,觉得华佗要杀他,所以将华佗下狱。”
他抬起头,望向李世:“八年前,我被沈谦请来给当时尚是太子的圣上看诊,他问我能不能医治。我反问他,若我杀他,他能如何?”
说到这,王崇古笑了。
“我当时,是真的有一半的杀心。”他手里拿着扇子,煽动着药锅下的火,“我想着,若李家不是明君,心里没天下,推翻了大梁后,就只是换个人继续盘剥百姓的话,我就杀他。”
“若李家是个把江山扛肩上的,能为天下人在艰难的人间辟出一条活路的,我就遍访天下,帮他寻出当年华佗之法,拼一个天命所归。”
他深吸一口气:“八年之前,我是这么和他说的,八年之后,我决定为他试试看。”
王崇古伸出手,满是皱纹的手掌微微颤抖:“我其实怕极。但转念一想,大不了也是一死,便又觉得,人生能有这一次豁出去的机会,也值。”
说完这些,他才指着方才沈谦站着的地方:“那家伙,七窍玲珑心,你们挡了他两次,他绝对已经猜出圣上背着他选择了什么。他应该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王崇古迟疑许久,才继续道:“***啊,这江山沉重,您若是扛起来了,想再放下可就难了。”
李念看着面前的药炉,她轻笑:“王御医,我赌我们会赢。”她抿嘴,像是安慰她自己一样又说了一遍,“我赌这一次,我们会赢的。”
殿内安静片刻,王崇古忽然道:“可想好怎么处理邵家了么?那阉人倒是好处理,沈谦在他身旁,就算他逼宫站在殿上,也是死路一条。但邵思昌这种阴悄悄干事情的人,要怎么不打草惊蛇,还能一网打尽,属实是考验。”
李念笑了。
她歪头看着王崇古,称赞道:“王御医果然是个妙人,透彻得很。”
比起田安宜这种办实事的,邵思昌用嘴皮子撬动天下的,确实不好抓。
主要是没证据。
龙袍放进他床下,他百口莫辩的同时,满朝都会知道是李念故意要弄死他。
后续怎么处理,也是个麻烦事。
不能折了邵思昌后,百官都变得不敢说话,那也要命。
她得想办法在这之间,找出一种平衡来。
“要不然,您私下和那些官员接触一下?”王崇古道,“我觉得,二十家人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是明事理,心怀百姓,不愿意天下大乱的。只要有一两人站出来作证,之后的事情不就好办许多?”
李念想了想,觉得王崇古说的是个好办法。
他甚至还补了一句:“你若是抽身乏术,不如让裴年替你去。他的衷心从来都不针对人,他只对天下衷心,那劲头和沈谦一样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