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眨了一下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信,我要见他。”
宣德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小几上,语气陡然严厉:“胡闹!什么你信不信,刑案要犯,岂容你说见就见。”
皇权的威势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窒人心魄,而又不容出声反驳。
周昫在那威压中猛地握紧了拳,咬着牙,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自他回京后,双方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旧事,宣德帝对他也多是长辈的怜爱。虽然心中芥蒂没消,两人相处倒也还算和谐。
可如今,帷幕撕破,眼前这人不再是他的祖父,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在皇权面前,这份本就淡薄的亲缘更显得不堪一击。
许思修之前说的话在他脑海里响起,新仇叠着旧怨,那被他深锁在心底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
周昫蓦的红了眼睛。
当年的情况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他爹根本就没有谋反的心思,却被生生逼得起了兵,再落个谋逆当诛的下场,到死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这个人,仅仅是因为忌惮,就能抄了整个东宫,他家里上下一百多人的性命啊,说没就没,从事发到抄没也不过三日而已。
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东宫毁得那般不明不白,这人如今又把陆浔扣下了。
周昫的恨怒与杀意不加掩饰,在冲出的那一刻让宣德帝为之一震,竟在一瞬间感到胆寒。
背着烛光,周昫像一头凶兽。他已经完全长起来了,带着守备军东奔西跑的这两年,让他身上的气息褪了稚嫩,染出了几分杀伐果断。
宣德帝这么多年头一回察觉到了危险,这是在风雨楼上那危机时刻都没涌现出来的直觉。
他毫不怀疑,若是周昫佩刀,此刻就该拔出来了。殿中没有其他人,周昫如果扑过来,他是绝对挡不住的。
两人僵持,谁也没说话,像一根绷紧的弦。
突然的开门声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胡内侍端着茶进来,小心翼翼地打着岔。
“圣上,小厨房送了玉竹百合汤来,里头还煨了绿豆碎,最是清爽可口,说了半天话了,您先尝一尝,润润喉?”
宣德帝心里略松了一口气,顺着台阶下了,抬手拿了盅汤。
胡内侍又给周昫送了一盅,温声道:“四殿下,尝一尝吧,能清火安神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胡内侍使了个眼色。
这话里有话。
周昫斜过眼,见胡内侍着重地眨了一下眼睛,又不露声色地摇了下头。
陆大人安好,不要干傻事。
冲动在爆发的边缘被压住了,周昫僵持了一会儿,将那外张的攻势收了回去。
他没喝那碗盅汤,黑着脸行了礼,请安告退。
皇宫被丢进了黑夜的死寂中,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喘息。
宣德帝喝了两口便将盅汤放下了,叹气的时候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想杀朕。”
胡内侍接了盅碗,又给宣德帝捧了帕子,安慰道:“圣上哪里话,殿下性子是冲动了些,但也是明事理的……”
宣德帝咳了两声,起身时候有些费力:“东宫没了,这笔债,始终是朕欠他的。狼崽子养大了,想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