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金姨母完全是把她当女儿看了,比亲生儿子都亲的那种。
京城前不久发生了震动,上头政府又换了。
可南京也同时出了另一个政权中心。
究竟听谁的,上面摇摆不定,底下的人也左右为难。
但孙父的仕途是自那位同姓领导人起步的,他坚定的拥护并追随其接班人。
是以,在南京的委派下,孙父又被派去了法国任驻巴黎大使。
孙父去了,孙母也要随同。正好,孙耀中所在的航空学校就在巴黎。
而孙耀华因为学业还未完成,便打算明年再离开,一家四口回来的,现在只剩她一个留在了孙府。所以,孙母就拜托了金姨母时不时地照看她一下。
但孙耀华却觉得没必要,又不是偌大的孙府只剩她一个了。
还有大伯父三伯父两家子呢。
谈何孤独一人。
再说了,还真不是只剩她一个。
还有一个人也没跟着去。
维芳阿姨。
她并没有跟随父亲离开,且是她主动要求留下的。
据孙耀华所知,不仅她不懂,孙父也十分不能理解她的这个选择。
两人风风雨雨认识了近二十年,又相伴十六年。
如今,竟要分道扬镳?
其中原因,她并不知晓,问母亲她也讳莫如深,只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来搪塞她。
反正,最后孙父和孙母离开的时候,维芳阿姨是来送行了的。
那天码头的风很大,吹乱了维芳阿姨向来精致不苟的卷发,落了些碎发挡在她的额前眼旁。
她却没有理会,甚至微笑地和孙母告别。
临了,也没有提出单独和孙父说话的要求,只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几句。
“在德,以后少抽些烟,别熬夜。若不想锻炼跑步,就在公园里散步走走,大使馆周边的景色很美,值得驻足欣赏……”
在德是孙父的字。
平日里,维芳阿姨在外是李秘书,一般称孙业鼎为总长,在内呢也跟着孙母“老爷”“业鼎”的叫着。
在孙耀华的印象里,并没有听她说过这两个字。
可孙父却因此红了眼。
这是他们两个最初谈恋爱的时候,她惯会这样叫他。
“维芳,我再最后问一回,走不走?”
与李维芳的坦然大方相比,孙业鼎的狼狈肉眼可见。
虽说两人没有叫其他人退开,可孙母还是把他们都叫至一旁,做着最后的分别交待。所以,孙耀华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不太清。
没有大声的争执,却可以看到孙父极力克制的垂于腿侧的拳头。
紧紧握着,隐隐泛着青白。
“不走了,”李维芳微笑着坚定拒绝,“在国外漂泊太久,没有归属感……如今也老了,该待在我自己的国家了。”
“没有归属感……”
孙业鼎拣出这几个字,在口中流转,看着她的眼睛,“可我在啊。”
李维芳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静静看着他,脸上也保持着姣好的笑靥,久久不语。
便叫孙业鼎相形见绌,自露尴尬。
仿佛他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怎会对她说出这么可笑的话语。
两人之间,向来都是她对他包容,退让,保护。
如今,她不愿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