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松些,怎么还结巴了,本殿昨个还听你在市坊茶楼侃侃而谈,很是个嘴皮伶俐的,今儿怎么就不会说了呢,嗯?”
“嗯”的尾巴音砸在了潘梓研的心尖上,浑身都跟着颤了一颤,脑中不自觉就想起了他老家乡下山野破庙里的残缺壁画。艳丽惑人的狐狸精,妖冶邪魅的蛇精,抢了青葱少女脸的画皮怪……
“啧。”
久久听不见他的回应,云微升似有不耐,潘梓研一颗心跳动得脱了缰,踌躇着究竟是男人的气节重要还是小命更重要。
一阵窸窣的衣衫摩挲声在寂静的昏黄中响起。
隔帘上缀着的珠子伶仃作响,莹白凤纹软烟罗裙一角映入眼帘,长裙精巧逶迤,拖地而行。
但行走间的晃动,还是避无可避地牵扯起一片半角,遮不住那粉白皎皎的玉足尖儿。
潘梓研脑中轰鸣,霎时燃起烟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怕失了态,急忙紧闭双眼以平息邪恶喧嚣。
“潘郎怕我?”
云微升打量着头快低到尘埃里的人,回想昨日见他时的愤慨激昂,高低立现,对比失望。
有些……乏味。
“小人……不敢。”
他们这起进士的榜还未揭,哪个都是白身,面对长公主殿下,自是不敢造次。
“抬起头,让本殿看看,一日过去,都有些记不清潘郎的脸了。”
云微升只记得,那一眼倒是惊鸿,像盛夏骄阳,灼热得叫她也跟着有一瞬的澎湃。
少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虽说有些稚嫩浅白,可那心意却比朝堂上那帮老东西看着干净得多。无端的,叫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山河沉暮,下落之势无可阻挡,可他难得仁和开明,勤勉持政,将前几个无耻的皇帝父亲皇帝哥哥比得更像废物渣滓。
也生生靠一己之力,为后来者原本顺应民心合情合理的“清君侧”壮举增添了些“趁火打劫”的负面遗憾。
但也只能是遗憾了,若他不死,又何来如今的云氏皇族,又何来她这个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潘梓研显然很明白她有多“权势滔天”。
长公主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让他抬头,他就不可能低头。
只是这一抬,以往听到的所有关于长公主殿下荒唐行径的新闻,统统在顷刻间化成了谣言。
哪有什么祸国妖姬,分明观音降世。
杏脸桃腮,皓齿娥眉,玉颜倾国。青丝散落于肩,却不见半点轻浮,只与素雅寝服交相辉映,黑白分明。
美貌纤柔,清丽潋滟。
如斯容颜盛世,怎敢想素手操权谋?
可此时,那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柔荑却覆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拭着。
“美姿仪,面至白……竟是不曾傅粉吗?”
昨日见时还隔着道锦绣山河纹纱,待身边楚芜现身,才呼啦啦立即跪了一片。
待屏风撤去,谁也不敢直视长公主凤颜,个个低眉顺眼,云微升就只看到了他脖颈处未被衣衫覆盖的远超于旁人的白皙。
她便记在了心里,猜想这男子的皮肤竟也可以这样好吗?
这会儿得了机会,也是绝不亏了心意,摸上去,的确是天生丽质。
潘梓研怔愣,颇有些极致落差的滑稽。
怎会想到,长公主就只是要确认他傅未傅粉。
“回殿下,小民不喜水粉粘腻,从不涂抹于脸。”
这也是祖传的,他爹当年不过乡野小子,却长得不输世家公子,由此才引得乡绅之女也就是他娘的青睐。
爹好看,儿子更是青出于蓝。
潘梓研自小便知道自己有张能叫是非颠倒的脸,并暗自得意。可他同时也长了个会读书的脑子,一路被叫着神童走至京城。
想的都是平步青云成为达官贵人,而不是……
贵人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