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里,她从未见过他毒发的样子,与兄长说起的时候,云微弦也很是诧异。
按理说,时间这么久了,必然会出现不适。楚径又不是铁打的石头做的,怎会没有反应?但他又很笃定那药没有问题,慢性药大概毒发也慢吧。
所以,云微升掩耳盗铃地以为,楚径不痛苦。
心里甚至窃喜,他抗毒能力这样强,说不定还能再坚持很多年。
可等他再也坚持不住的那一日到来时,云微升懵了,连为他拭净嘴角血迹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处理了桌几上放着的她这么多年以补身体为由精心熬制的半碗甜汤毒药。
所幸,或许是楚径痛苦得狠了,跌倒在桌前,才将那半碗甜汤扫落下去。
毁尸灭迹,死无对证。
楚径再也撑不住了,他就快要死了。
卧于病榻前,听他最后细细碎语时,云微升的五感也快跟着他不断蔓延开来的死意被带走了。
眼前忽明忽暗,耳边忽清忽净。
“小升,我们还没有孩子呢。”
已是回光返照,楚径倒没那么痛苦了。
他甚至觉得轻飘飘的,连脑子也跟着灵光了许多,想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此时此刻,他的床边只有她。
这句话,叫云微升被愧疚堆砌的心再度沉沦,她也恍然意识到周遭的冷清。
她们没有孩子。
楚径打破了皇室历来的传统,偌大后宫里就她一个人。
即便是末代君王,也该有些面子上的体面,更别说他还算贤明。
没有别的妃子,全因为他的拒绝。
可想而知,他在前朝顶着多大的压力,特别是她一年接着一年地毫无喜讯,他也不曾动摇过。
云微升嫁给楚径的时候,他还连储君都不是。但先皇已到垂死之态,在云微弦的明面拥护和姜乌坎的暗地运作之下,楚径的父亲在咽气的前一刻,“被迫”想起了他。
所以她们才成婚时,楚径以为这辈子只会做个闲散王爷的。
红烛燃尽时,他喑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郑重承诺,此生只有她一人。
她那时不情愿有之,厌恶有之,冷漠有之,就是没有真心。
听见他此番剖心掏肺的情话,也只是一怔,约莫只有火烛跳跃几下的时间,很快就被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不适掩盖。
她与他成婚前匆匆见过几面,大致记得他有个好样貌,便再无其他,反正不是她喜欢的人,无所谓嫁给哪个皇子了。
婚后好久,她都喝避子汤。
当然,是偷偷背着楚径喝的,云家再如何势大,也不该欺负人家皇子到正大光明的程度。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被楚径发现,也是她预料之中的事。
只是令她意料之外的是,他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就此冷心远离。
而是独自离开一夜后,再回来告诉她,以后都不用喝避子药了,是药三分毒,伤身体。
他说,他去找了宫里的老太医,求他们扎了几针。
“那些太医,在宫里都成人精了,个个谨小慎微老奸巨猾,敢给你扎?”
这一针下去,就是伤害皇室血脉,被人知道了,一家子脑袋都保不住。
“本王下令,他们不敢也得扎。”
楚径那会儿的神色,很有几分纨绔霸道的意思,看着他不经意露出的不常见到的本相,她也才骤然意识到,皇室贵胄与生俱来的天威。
就是可怜那几个倒霉太医,在知道先帝传位于楚径之时,怕是已经想好了一家老小的后事了。
她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
楚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并不大在乎,好像还带着浅笑,“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