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的未婚夫
现场勘查完毕,裴云飞等侦查员顾不上吃午饭,又分头走访了街坊邻里,直到下午3点方才返回老大沽路69号“103专班”驻地。裴云飞向卢禄定、水顺风两位领导汇报了一应情况,随即和第六组另二位成员分析案情。相对于这样一个大案,会议时间不算长,只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但接下来的事实证明,这个短会的分析还是比较到位的--
鉴于凶手选择的作案时间(廉梦妍当晚在家,而其母上夜班),初步可以判断,此人对于雷理娟、廉梦妍母女的作息规律比较熟悉,可能是熟人;或者虽是陌生人,但有获悉上述情况的渠道。凶手作案时戴了手套,表明这家伙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很有可能是犯有前科的主儿。
案犯的作案动机一时尚难确定,尽管有一百二十万元现金和两个南宋玉杯被盗,但根据现场勘查情况,该犯并非潜人现场盗窃财物,不小心弄出动静惊醒了廉梦妍迫不得已行凶杀人,而是直奔着受害者去的,进人现场先杀人,再动手行窃--从法律角度来说,这应该算抢劫。这种作案方式,和侦查员们平时经常遇到的入室盗窃、 抢劫案件不同。侦查员怀疑,案犯的首要动机似是要结果廉梦妍的性命,然后才是盗劫财物。
“103专班”第六组的三名侦查员中,留用老刑警张伯仁的从警时间最长,已经三十年了。 尽管他的旧警生涯中以刑侦情报为主,少有调查命案的实践,但“刑侦情报”本身就代表着大量的信息积累。分析案情时裴云飞说:“老张同志见多识广,这种杀人凶器挺少见,有啥说法没有?”
张伯仁的说法是,这把凶刀之所以呈黑色, 是在制造过程中使用了特殊的热处理方式,目的是增强硬度和韧性,也是出于防锈的考虑,而非工匠有意选择。多年前张伯仁参加一起抢劫案的调查,曾受命去“大隆机器厂”热处理车间向老工匠请教,老工匠介绍,经这种热处理的刀剑,保存条件好的话,存放数百年都不会生锈腐蚀。张伯仁也曾逮到过一个盗墓贼,从盗墓贼家里抄出的赃物中有几个精钢箭头,就是经过这种热处理的,埋在地下多年,楠竹箭杆早已成灰, 但箭头丝毫不损,擦拭后在灯光下隐约泛着幽寒的光泽。
让老张不解的是,上述热处理过程相当复杂,对于材料的要求也高,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破铜烂铁就能对付出一把的。也就是说,这黑色凶刀本身就是一件值钱货色,而凶手作案也有部分图财的目的,为何要将这把价值不菲的凶刀抛弃?再者,案犯既然戴了手套作案,就是要避免给警方留下追查的线索,可杀人后把如此特殊的一把凶刀留在现场,那不是故意引起警方的注意吗?当然,有些仇杀案件,行凶者出于某种仪式感,会故意留下一些标志性的物件,表明自己行凶的目的。可那姑娘今年才二十四岁,人生履历简单得像一张白纸,不至于和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嘛。
听老张这么一说,裴云飞、丁金刚都有同感,不由连连点头。裴云飞说:“也许凶手并不了解这把黑色匕首的价值?”
张伯仁比较谨慎:“这把凶刀是不是有价值, 是不是经过我说的那种热处理方式加工制作的, 都是我的猜测,保险起见,还是请专家鉴定一下。不过,公安局技术室怕是不行,他们那里没有擅长金属加工的,回头我跟市冶金局联系一下,请他们帮忙。”
此外,法医的尸检结论中提到,死者晚餐吃的是米饭和由猪肉、竹笋、豆制品烹制的“腌笃鲜”,据死者母亲雷理娟说,这是她为女儿准备的午餐、女儿一直是很爱吃这道菜的,但午饭前女儿去弄堂口接听了一个传呼电话,回来后却好似突然没了胃口,没吃几口就回卧室了。当时雷理朝也没太在意、以为女儿工作累了,事后想来,她的情绪似乎有点儿不对头。而且女儿进了卧室就没再出来,傍晚她去上班时,女儿卧室的门也没开,不知是否还在睡觉。
尸检结论表明。雷理娟傍晚上班后,廉梦妍起床吃了晚饭。刑技人员也检查过客堂餐桌上的饭菜,有消耗迹象,差不多就是一顿晚饭的食量,餐桌上还有一副用过的碗筷--廉梦妍吃罢晚饭,连碗筷都没收拾,就又回了自己的卧室。 可是,据雷理娟以及邻居反映,这姑娘平时手脚勤快,比较注重家里的卫生,像这种吃完饭就把碗筷留在桌上不管的情况,以往不曾有过。侦查员自然而然联想到廉梦妍中午接听的那个传呼电话,会不会是那个电话影响了她的情绪?如果是的话,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说了些什么内容?
关于这个传呼电话,在现场周边走访期间, 张伯仁曾经向传呼电话间的陈阿姨了解过。据陈阿姨说,来电者是个男子,没有自报姓名,只说他不挂断电话,麻烦去叫61号的廉梦妍。稍后廉梦妍过来接听电话,也只是问了一句“哪位”,往下就是听着,嘴里偶尔“嗯”一声,没说过一句完整话。当时电话亭的另两部电话铃声陆续响起,陈阿姨忙着接听,廉梦妍这边她并没有留意。印象里,这个电话时间不长,还不到两分钟。挂断电话后,廉梦妍付了传呼费就匆匆回家了。
听了张伯仁的汇报,裴云飞不由得一个激灵,暗忖这情境怎么那么熟悉,别是敌特分子传达什么秘密指令吧。当然,这只是脑子里的一闪念,没有任何依据,他不能随口乱说,以免影响调查方向。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廉梦妍的情绪就是从接到这个电话开始一落千丈的。
旧上海的电话运营服务,分别由国有、英商、法商、美商电话公司各自维持。上海解放后,外资电话公司陆续收归国有,统一整合。但限于技术条件,整合的只是管理模式,没有形成统一的网络,也就无法查明这个蹊跷的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不过,侦查员怀疑来电男子有可能是即将与廉梦妍举行婚礼的准新郎雷道钧。据雷理娟说,发现女儿被害后,匆忙赶到的亲友致电她这个侄子兼准女婚,请其火速过来。亲友打的是传呼电话,给雷道钧留了言,可直到侦查员勘查完现场离开,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侦查员认为雷道钧的这种表现似有问题,裴云飞决定将调查触角伸向此人,由他具体负责, 其他两位侦查员也各有任务,丁金刚以上海市公安局的名义向全市及周边各县警方发出协查通报,对赃物进行布控;张伯仁在分局与管段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对廉梦妍生前居所复兴中路同裕坊的邻居以及供职单位仁济医院的同事进行走访,看能否获得有助于破案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