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欢这个时辰的宜家。
通常,铜锣湾的上班族有午餐时分来闲逛的,此时大都已上班去,而晚间的高峰尚未到来,于是他把鞋子在床边摆好, 安静地躺在样板间的羽绒床垫上,取下玳瑁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戴上耳塞和眼罩,十指交扣,安放在腹部,口罩上还是那个黄色笑脸。“我正感到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微微起伏的衣衫如海浪张弛着。”
他将要睡着了。
“茫茫黑色之中,有星轨似的细微暗斑在旋转扩散,那便是个与此不同的清凉世界。”
他是个容易失眠的人,这一点在他幼时就已经显露出来,黑夜使他兴奋, 褪黑素安眠药都无法阻止这一点,他的父母自然为此焦虑不堪,寻医访药却都不奏效,医生也多次论断他生理上的指标一切正常。而当他卧在心理医生的皮质躺椅上时,望着窗外的景致,还是小学生的蒋山,耐人寻味地发出一声慨叹:人活着就是一场漫长的失眠。
他的态度一路指引他到我这里,第一次见面时他走上讲台,拿起麦克风,扬起手,浅浅的呼吸隔着口罩均匀地在接收器上滚动,发出不合节奏的杂音。他开口了。测验的规则和时限我们早已了然,他用不熟练的广东话和熟练的英文分别说了一遍,低频的声腔仿佛在自言自语,或是为不存在的观众演一场哑剧。口罩覆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流动,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但隔着眼镜的黑眼圈以及烫卷的乱发还是出卖了这位年轻的研究生助教。
我也喜欢这个时候的宜家,因为我在等他。宜家的工作是古代文学专业的小徐师兄介绍给我的,他告诉我暑假可以兼职打工,用一个夏天的时间帮补家用,但没想到上班没几天,就遇到他了。他周三和周四最常来,通常见到我们会客气地点一点头,走的时候也会将床铺收拾整齐用手铺平,像驯服一条河流。他一直没有认出我,这是很自然的事,我盘起了头发,戴上口罩,穿着工作服,恐怕他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我的。不,即便我放下了头发,解开了口罩,脱光了衣服,他也是认不出我了。我站在服务台边,假装应付着那些不愿意支付额外运费的买家,不时偷眼看着睡着的他,看着他万年不变的黄色口罩上的卡通笑脸,甚至对客人的态度都变好了。往日里,我都只是窝在教室角落里的如空气般透明的人,于是我感谢这样的际遇,灯带的光芒汇聚在他四周,驱赶走一些嬉闹乱跑的小朋友,我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他有时是中世纪教堂里大理石棺上的贵族浮雕,有时是水葬将军的一叶扁舟,他是一个容器,我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梦些什么,但至少,我不愿他醒来。
每当中学做操跑步的时候,我也会有属于我的片刻寂静,我会一个人留在教室里。母亲曾和班主任说过,我身体不好,不可参与剧烈运动。 我靠在窗边向外张望,看着那些身影晃动,随着音乐,手指也在窗玻璃上弹动。“她身体不好”, “她有毛病的”。闭上嘴,合上书,避过身,打手势,挑眉毛,翻白眼,“一会还有事”,“我们约好了”,于是只留下我一个人。留下我一个人在教室的时候,是我了解大家的好时机,一个个拉开同学们的桌肚,类似于古代的刑罚,也是忏悔的方式。考卷上的分数,笔记本上的涂鸦,公仔挂饰,藏在铅笔盒背面的情书,刻在桌角的名字缩写,都是他们打手势挑眉毛的谜底。散装的卫生巾,剪报与批改意见,写满了她们的软肋。我不必一下子全部掌握,我有的是时间。
几个相熟的内地同学都对这个年轻的助教老师产生了兴趣,众所周知,中文系助教多是女研究生,难得竟有个男孩,还是内地的,大家都有些好奇。有的女生便去向其他女助教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个复京本科,来港大读硕士的研究生,叫蒋舟,说是跟林老师读,研究也斯的。
还有吗?我问。那女孩微微歪了一下头, 说,没了吧。继而又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道,不过听说也有人见过他脱下口罩的样子,在食堂, 据说长得挺斯文。
之后一个学期的导修,他开始组织我们讨论文学、戏剧、电影改编的课后篇目,每次上课前,他都会近乎社恐地站在讲台那一边,老老实实顶着那头乱发,始终戴着那款笑脸口罩,用含糊的语音和我们道歉,自己的粤语还很不流利, 会争取尽快学会粤语,大家可以选择自己习惯的语言加人讨论。从本地同学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位导师印象不坏,过往他们对于那些只说普通话的内地导师是始终颇有微词的。 当天我们讨论的是香港文学与故事新编。
由于有时间限制,我准备的内容又甚多,讲得火急火燎,超时之后我不时看他的反应,可他却一直没有喊停,好容易讲完,我抱歉地又看了他一眼,但他却没有立即发表评论,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谢谢李同学,谢谢你的分享,我和你的观点很接近,我也很喜欢这个剧本,第一次是在高三冬天的时候有机会来香港交流,看了现场演出,很感动。如果真的有超越生死的爱情,那除了自己的生死,自然也可以超越别人的生死,借尸还魂多少有些违背传统思维与伦理, 可这又怎么样呢,就是为了成就一对情侣,死了另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大家听了这位同学的分享,也许又可以想一想,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某时某刻你的身份被人替代了,或者你替代了对方的身份,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你能替对方读书恋爱工作吗?听起来像个科幻题材的小说,大家或许可以写写看…平时的他,只是简单而理性地点评几句,今天却突然开了话匣,谈起了和学术无关的内容,有关创作的内容。他说到尽兴处,头微微歪在一边,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睡着的时候我时常想,他会不会饿会不会渴,是不是在做噩梦,会不会着凉。也许醒来时他需要我们招牌的瑞典肉球,新鲜热乎,从口腔到胃部,达至一种极致的碳水和油脂的满足。 可他那样瘦,恐怕未必喜爱这类食物、他睡着时偶尔会抽动一下,又恢复平常,据说是来自于讯古男性睡在树上时,对于“掉落”镌刻在基因里的恐惧,然而他脸上并没有恐惧,反而是种肃疾,是他漫长失眠间隙的休息,为更长的清醒做好准备。他上课时通常没有任何表情,抑成者说,他做了表情,但隔着口罩,也并不反映在他的眉眼上,他的上课内容非常理论化,眼神却时常游离,好像教室中有个幽灵在游荡,且只有他的小眼晴能看见。
我们每天中午被锁起来,那还是幼儿园的时候,吃过午饭,张老师就把教室里的桌子一张张拼合起来,组成一个大平台。她呼啦一声铺开一张大花格床单,盖着台面,就招呼着小朋友们脱掉鞋子爬上去,一个挨着一个躺下。小朋友们很快铺满了台面,一动不动,乍一看,以为停满了尸体。张老师说,小朋友们乖乖睡觉,老师一会呢会过来检查。谁要是调皮乱动不好好睡,今天晚上就不准回家!说完她就锁好门离开了教室。
我听了心里有些后怕,一直以来那觉得张老师并不喜欢我、张老师很源赛,对我想没什么话,其至很少注意到我、我觉得自己大框是做镇了什么,然而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修补,我曾经试过故意滚下台子.引起张z师的注意,希望他来关心自己一下,然而拌了几间,张芝师只是糖我调皮,说话的语气也凶巴巴的,于是我再不散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春,由于身体太紧张。 我一分钟也睡不着。
白光照耀的那个下午,异常安静,我之后怎么也想不起躺在自己左边的那两个小朋友的名字,但我恐怕再忘不了两人的脸了,躺在龙手边的女孩像我一样认真地一动不动。而在她左手边的男孩却不那样老实,他侧着起了身,猫着腰,他看了我一眼,带着微笑,就开始亲吻那个女孩。我害怕极了,手足无措,耳中却是张老师让我们不要乱动的声音在连绵起伏,于是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我的身体好像想动也动不了了。 周遭安静极了,小女孩的身体似乎想动也动不了,她挣扎着,脸侧了过来,直直地望着我。我在这张苍白的脸上看到和咱己一样的害怕,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但是我还是一声也没有吭。
第一次尾随他的时候我也是一声也不敢出。那个雨天、我本来是要在山道坐970路去往油麻地电影中心看希区柯克回顾展,难得有《后窗》,只有一场,好不容易才抢到票。傍晚排队等车的时候,撑伞的队伍蜿蜒缓慢前进、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舞狮,在扭动自己绵长的腰肢。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把黑伞,还有那灰色呢外套搭配三色围巾的背影,我有心靠近,奈何队伍中间仍有许多旁人。双层巴士上层都坐满了人。上车的乘客陆续收伞抖落水滴,他拍卡走向后排,站在角落里,手勾着横梁上的扶手,歪斜地夹在三个中年人之间,下巴高抬着,以免磕到旁人的头顶。我上车后一路“唔该”“有意思”向他挤去, 这去往九龙的巴士宛若雨夜的livehouse,他是我的摇滚主唱。
与许多人擦肩摩踵到他身边时,额头几乎沁出汗来,起初我还不敢靠得太近,但后续来人越来越多,我和他也越站越近,我的羽绒外套和他的呢大衣产生了细微的摩擦,物料之间相触, 产生沙沙的细小声音,像有人要点燃火柴一样。 我不敢抬头,眼睛斜斜地盯着玻璃上蒙上的片片水汽如何被一道一道的水滴切割,他明明戴了口罩,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头顶有股温热的气息在流动。我昨天并没有洗头,不知道发梢是否太多分叉,亦可能会有头皮屑,而上次染发已经将近三个月,发根的黑色也已清晰可辨,如是想着,耳根竟也热了。我想摸出手机抵御这种尴尬,但是空间实在逼仄,手都举不起来,我望着地上,雨水顺着伞柄缓缓流下,在我们脚下慢慢汇人地板上那已然纵横流淌的雨渍之中。我于是肩膊都放松下来,却不会左右晃动,就轻轻地靠在他的呢大衣上,而周遭讲电话的声音,斥责不要挤的杂音,小孩的尖叫与哭腔,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的噼啪声,一下子微弱了,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慢慢闭上了眼睛。
“麻烦借过一下。”他几乎是在我耳边说, 我睁开眼睛,他侧身而过,准备下车,人流很快将我们分隔开,巴士门也正在要关上,嘟嘟嘟地在倒计时了。这午夜的钟声迅速把我惊醒,我身体不自主地,几乎粗暴地挤过所有人,冲下了车,雨水瓢泼一样落下,匆匆打起伞来,冰冷的水滴溅在脖颈间,彻心的冰凉,此时的他已经在不远处准备过马路了。这是哪?路牌显示是上海街,我快步赶上,离他二三人远,随着红灯变绿,再转吴松街,便上了宝灵街,至此我便认得是佐敦了,街两边一例是尼泊尔人和本地人的夜市摊位,此时已经纷纷用竹竿支起了透明的塑料雨棚,立在铁皮铺位上。而地摊上的货品也已经收起,一边是交叠的童服洋装,一边是正在运转的低价电器。而廉价彩色Led灯管在四周亮起,透过透明雨棚互相映照,在灰蒙蒙的雨线中若近若远,我怕跟丢了他,在店铺间越走越快, 雨水也从皮鞋底冰凉地爬上脚腕,裤腿打湿后黏上小腿的皮肤,本是极不自在,而我但觉心中澄澈,眼睛瞥过那些裹在冲锋衣兜帽里的各处店家,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他转进白加士街,上了一栋旧楼,我隔着条街看到楼面写着伯嘉士大厦,我在对面的茶餐厅门口站着望向那些窗口,试图找到那些突然亮灯的窗户,在店家第三次提醒我“人来啊,人面多嚼食择”之后,我知道,我的电影要开场了。
《金锁记》这篇小说,第一人称叙事, 故事很平淡,主角也没有名字,大概是一个香港出生的年轻人,作为一个研究生,自己住在佐敦的八楼房之中,月租8500港币,和包租婆谈到8000港币。削房和隔壁的尼泊尔人共享一道铁闸门,而自己的木门却从来不锁,按照他自己的理论来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会有人要的。不仅自己家的门不锁,有时铁门也不锁,隔壁的尼泊尔人抱怨了几回,可他也满不在乎。不仅自己家铁门不锁,他连办公室的门都不锁,有时直接半开着,他自有他的一套理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同时又有着逆来顺受的脾气,老板安排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加班到半夜也完全不在乎,旁人问他为何不抱怨,他便会说,抱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他出门上完厕所经常不拉裤子拉链,手机也从来不用手机保护壳,与此同时连碎屏险也不买,整天拿着的一个裂了大半的屏幕,好似被子弹击中过的iphone,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消息的。他不仅没有碎屏险,也从来不买任何保险,坐飞机也不买任何意外险和延误险,更别提人身保险或者重疾险了。至于选举,不论是区议会还是选委会,他是从来都不参加的,从来都是不认识的人决定这里的命运,又何妨继续下去呢?他会这样回答。
这个小说没看完,故事还挺长,一直在更新。后面主角性格好像也有一些变化,然而最主要阻止我读下去的原因在于,我最初以为这是一篇自传体小说,可读着读着,好像和我印象中那个严肃的蒋舟有着很多的区别。影子与身体分离,帽子悬空,口罩飘散,我脑中的蒋山变得超现实起来,为了印证锁门这件事,我曾经问过一位博士助教,她却和我说,办公室的门都是拍卡的自动门,何来锁门一说呢?我又问她,那他会不会很随便,经常丢三落四什么的。她看着我笑说,他们男的不都那样,哪有细心的?
中学的最后一年,晚自习会留到9点,照例父亲是会每天来接我,但那天有些不一样。晚间老师评讲了白天测验的作文,着重表扬了我写的那篇记叙文,讲述一个盲人的寓言故事。老师还在征得我委婉的同意之后,把我的文章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我假装毫不在意,却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轻轻议论我,而那篇墙上的文章也在微微发着热,带着极细的气流,轻轻扰动我颈后的发梢。快八点半的时候,父亲发消息给我说,批发商交货延迟了,会晚些到学校,让我且等他。 9点一到,大家各自回家散去,除了住校的同学都走了,我看了一会书心里觉得烦闷,便收拾东西准备往校门口去,一路见自行车棚下只剩一两辆孑孓茕立,确实是该回家的时候。我在全家买了一个平时常买的日式烤饭团,站在店门口边吃边等,呼出的热气把眼镜都迷蒙了,风却更大了些,我把羽绒服兜帽往下拉得更深。吃完脸上一阵热,觉得又多了些力气,拨打父亲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手机上已经九点半了,我有些不耐烦,便想一路往家走,可能就沿路撞上了。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戴上耳机,过了桥,直直回家去。 路上是单纯的酷寒,如今很难想象父亲那些年是如何迎着风雪骑自行车往学校接我的。我听着音乐,想着老师对我的点评,一盏盏路灯朝后退却,一步一步都踩着音乐的节拍,不觉人迹稀少,四周连车辆也少了,此时我从拐角的反光镜看到身后十来米有个戴着灰色兜帽的人在跟着我,过桥的时候好像就看到他了。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却不能将他甩远,而我脑中开始闪过一些男孩子的脸,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我喜欢的,也有我所厌憎的。四周愈加安静起来,只剩下单纯的风声呼啸,身后的细小脚步声提醒我们俩依然相距十来米,步履也愈加趋同,在酷寒中如岸上的纤夫缓步。离家还有一段距离,随着路灯稀蔬,天色也愈加灰暗,直直压在头上,而气流在大片的钢铁建筑间加速冷却,我心里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在涌动,好几次都想停下来问他, 你到底是谁。但随之而来的还是恐惧,且并非单纯恐惧他会伤害我,还恐惧他并非只是想伤害我。就这样一路走,快看到家的时候,我刻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并没有人在跟着我,或者他早些时候已经消失了,在某个路口转回了家;又或者他是因为见到什么信号胆怯了。这种疑问困扰着我,事实上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随后的日子,我有意增加了单独回家的次数,但再也没能看见他,也没有过相同遭际,只是间或有时候,会听到一些脚步声,像影子一样陪伴我。
我们的导修课还是照常进行,一切都为了期末那篇论文做准备。他还是照常那样严肃冷淡,但我看他的方式发生了许多变化,我把他在豆瓣上标记五星的电影都看了,看了他的许多影评和日记,对他的了解也逐渐增多,从他最近更新的一篇叫作《热带风暴》的日记来看,我知道,他似乎有一个相思的对象。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不然他就不会贴在自己的日记板上了。他们后来怎么收场呢?一切似乎都是未知数。看完这篇文章之后,我的期末论文突然有了思路,本学期阅读了张贵兴、黄锦树的作品,我很想知道他看到引文中出现一些他自己的文字时,感想会是如何。
快到6点的时候,我留意到他翻了两个身,通常他就要醒过来了,收拾好一切,去怡和街对面的麦当劳吃东西。这时候我会让自己忙碌起来, 主动申请帮忙做些卫生,通过集中解答顾客疑问等来度过这段时间,很快就有几个顾客聚拢来, 开始询问复活节的送货安排。好容易回答完了这些问题,见床铺边有些小朋友撕坏的包装袋,便拿着扫把,俯身整理,此时他眉目紧闭,我也调整自己的动作幅度,轻轻地扫着地上的垃圾。
抓到你了。他轻声说。
那是一个秋天的上午,教室里还是一如往的安静,我沉浸在这份安宁之中,翻看着今天给我摆脸色同学夹在笔记本封套中的一封还没有写完的情书,正读到一半,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我手中这封情书的写作对象。他站在门口愣住,而我半骑在座椅上,手上正举着那封信,门前桌肚内的书包向外拉开悬在空中。他停了一下,继续往教室后面走去,边走边说,我拿个旗子、你继续。我抢着道,我想看看他们说了什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弱,耳朵上的热度似乎传递到了喉头,某种炎症阻止了我发声。他听着我说,也不停步、拿了旗子就往回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急急推回书包,站起身来问道,你一定要和他们说吗? 他在门口停住,回过头来和我说,其实、我们早都知道了的。
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像探视病人那样斜身坐着。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问道。
你那次一直跟着我,上公交车,到佐敦,一直到我家楼下,我都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好像病了。
我以为你如果发现了会呵斥我,把我赶走, 原来你都知道。
他依然闭着眼睛,双掌交扣。他说道,因为没有用的,一个人有了想了解的念头就很难停下来,除非双脚离地,一个人不可能隐藏所有踪迹。就像你我也不能,而且我发现你有意无意给那些微博和豆瓣点赞了,还是多年之前的post。
如果你觉得困扰,我给你道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我轻轻说道,声音并不大,只是喉间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