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被塑造成「人」。
但她是和他不一样的。
她在另一个世界里,把他和那个世界阻隔开的并不是什么财富、声名、地位,而更多是他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仿佛神驱逐人类后在伊甸园上方抛掷下的烈焰熊熊的火剑。
那是善意吗。
那是自由吗。
那是「爱」吗。
犯下原罪的人类日夜哀叹着徘徊在放逐的荒野上,哪怕会被那剑上燃烧的光焰灼伤,也依然在本能地向无法企及的乐园投注目光,希冀着能够得到宽恕。
她坐在他身旁,神情专注,额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几缕,在脸颊上扫出摇晃的阴影,像课堂上相隔了一张桌子的漂亮女生,被讲堂上老师的喋喋不休烦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侧过头看她一眼就会感觉仿佛在炎热的夏日猛灌下一口碳酸饮料般清爽。
但这也只是他从旁人那里偷来的想象,他根本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因而他因为这个联想几乎想吐了,泛酸的胃液涌上来灼烧咽喉,让他忍不住喘着气弓起了脊背,扣着桌面边沿的手指几次颤抖又收紧,才克制住了想要掐住脖颈的冲动。
——他无法容忍自己潜意识里仍对那些美丽的、光明的、一触即碎的东西抱有向往。
绘里世干活时是从来心无旁骛的,何况她还戴着耳机,所以一点都没注意到凯撒的异样,等她做了一会儿笔记后抬起头来活动略微酸痛的脖颈时眼角余光才瞥见他不知何时突然白了一个度的脸色,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啊?”
扣子倒是好好扣起来了,
“……我没有。”
瞳孔的微微震颤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神色略有些恍惚,但在和她对视上之后,还是迅速平静了下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在这没事干可以走的。”绘里世看看他面前的屏幕上一派祥和的屏保界面,“你球都踢得这么烂了,再不努力怎么能行?”
自从上次被她踢爆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在她面前动不动就开屏了,包括她刚进来时也表现得很正常,现在怎么又犯病了。
凯撒:“……”
他被噎住,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你球踢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当职业球员?”
绘里世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我还要照顾妈妈,没时间。”
如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了。
“很辛苦吧?”他轻声问,“我还记得她,首席舞者、湖上起舞的奥杰塔,被折断翅膀实在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绘里世的神情终于彻底冷了下来,一脚踹在他坐着的转椅上的支撑柱上把他连人带椅子踹了出去,撞到房间角落里的桌子后才停下,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震得桌面上的器材都晃动了起来。
颊边垂落的金属细链震颤不休,一下一下冰冰凉凉地打在氤氲起病态的红的颧骨上,他抬起头,对上那双跳荡着刀剑清光的眼睛,终于能在她面前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