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听不懂人话?”

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拉着前面的人往后退,一直退出十米,钟杳不再盯着他们看了为止。

没有人抱有希望,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这扇门的坚固性。

“砰——”

震耳欲聋的一声,钟杳侧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腿,狠狠踹了眼前的大门一脚,发出刺激得人耳膜嗡鸣的巨大声音。

铁门稳稳立在众人眼前。

“我就说……”

不等白胡子老头说完,所有人都看见,眼前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门摇晃了两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缓缓倒下。

“我的天奶啊——”

人群惊讶出声。

钟杳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光透过飞扬的尘土撒了进来,他们闻到了一股干枯的味道,是外面山间的空气。

自……自由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

逃啊,只要逃出了这里,他们就自由了,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危险的实验了!

在跑出化妆品厂时,一群人看着外面的月亮,竟然互相抱着喜极而泣。

逃出来了,活下来了!

“是不是高兴太早了?”

前面的山坡上,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刚刚一脚踹翻大门救他们出来的人,正站在前面的小山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钟杳左手指尖的傀线隐藏在黑暗里,他看着这群贪婪又自私的人类,提醒道。

“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不会忘记了吧?”

“真以为跑出来,就自由了?”

钟杳的脸一点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张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一双紫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似有点点星光流转。

“那你为何不干脆让我们死在里面算了,”他们中有人破防,破口大骂:“为何救我们出来,又要置我们于死地?”

强词夺理。

钟杳说:“死在里面,岂不是便宜你们了。”

他一边说着,手里的傀线如同月光一样在人群中划过,每划过一个人,那人就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轮到了刚刚提醒钟杳的白胡子老头,老头看着钟杳,又看了看周围全都倒地的同僚,长叹一口气:“来吧。”

他知道,做这种事不会有好下场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傀线无声划过,白胡子老头轰然倒地。

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就如同被你们当做实验品的人、非法途径弄来的动物……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而你们,不能悄无声息地死在地底下,所有的罪恶与丑陋不该被掩埋。

钟杳要让他们被拉到阳光下,站在所有人的眼前,把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秘密撕开。

你们配得上一次盛大的死亡,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乃至灵魂。

做完这一切,钟杳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开始查看自己的伤势。

除了被爆炸直接波及的右手外,似乎还断了一根肋骨,他摸着呼吸起来有些痛的胸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看的话,他们就会发现,月光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从这个人的影子里张牙舞爪地伸出来数条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从头顶注入钟杳的身体中。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像一个有着很多条触手的、怪物!!

钟杳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耳朵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站起身来,往化妆品厂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果断离去。

等沈裕处理完地底下所有的实验品、返回到地面上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沉睡”在化妆品厂门口的一群研究员。

沈裕让夜莺打电话调人手过来抓人,手提箱被黄嘉平提着,他脱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其余的队员或坐或躺,都累得够呛。

精神十足的沈裕在工厂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再发现任何的血迹。

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处,眼睛可能会欺骗他,但是心不会。那张脸虽然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是心跳就先一步确定了就是对方。

这样想着,沈裕走到黄嘉平的身旁,伸手把箱子拿了起来,刚刚一路只顾着杀那些恶心的实验体了,还没来得及查看钟杳扔给他的箱子里都装了什么。

卡扣一打开,一股白色的冷气喷出来,他看到了在黑暗里微微发光的蓝紫色药剂。

四支,还剩下四支,被拿走的那一支,是不是已经到了赵乾的手上?

事不宜迟,沈裕必须立刻出发,前去海市寻找赵乾,祈祷他能在那群傻13作死之前赶到吧。

沈裕把箱子扔回黄嘉平手里:“看好这东西,你死了也不能让这箱子被别人拿走。”

“哦好,”黄嘉平抱紧了怀里的手提箱,点头。

沈裕站在一块石墩子上,说:“你们在这等人过来,我去追漏网之鱼。”

“沈队,”杨景铄立刻站起来,说:“我也一起吧。”

沈裕白了他一眼:“你们跟着除了拖后腿还能干什么?老实待着吧。”

说完,他跳下石墩子,从一边停车的地方撬了一辆车的锁,伸出头来对着外面的队友说:“别忘了给我作证,任务紧急征用,不是偷车。”

说完,他一脚油门,轰着车走了。

被留下的其他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有人戳了戳黄嘉平的胳膊:“你跟沈裕认识多久了?”

黄嘉平挠头:“两三年了吧,也许更久,有些记不清楚了。”

对方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能在沈裕这种脾气下待这么久,兄弟你也很牛啊。”

黄嘉平诚实地摇了摇头,给沈裕辩护:“不是这样的,老大他只是看上去脾气差,但是人很好的,他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友,有什么危险也都是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对啊,”有人附和道:“沈队确实……很有胆识和力量,但正因如此,你们不觉得他有点,有点太……”

他支支吾吾不肯把话说全,还是一边的杨景铄给他补充道:“我们都是部队里的,对于沈裕在的那个特殊的部门也了解过一些,再加上沈裕真的很出挑,大家都认识沈裕,说他是刺头,孤狼,听说总是擅自行动,把队友扔在一边……”

黄嘉平看了看周围,“啊”了一声。确实啊……现在沈裕不就是把他们都扔下了吗?

黄嘉平嘴笨,他知道沈裕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扔下自己的队友的,但情急之下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这些话。

“你们排斥他,说他是刺头、孤狼,”夜莺背着自己的电脑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看着面前这些人,慢慢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太弱了,跟不上他的节奏呢?”

夜莺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有没有可能是,沈裕太强了,他觉得跟谁一起行动都是在拖后腿?

“可是他只是一个人,”有人继续道:“而我们是团队,我们是队友,大家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的,他一个人在前面无论多么拼命地跑,完全不想着带着我们的话,这支队伍也是走不长远的。”

“而且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任务都是团体行动,他这么刺头,会害了自己和队伍的……”

那人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立刻把嘴闭上了。

他们都知道,沈裕是在几年前跟着神秘的一组研究员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失踪”的,虽然说是失踪,但是大家都已经默认他死了。

现在沈裕从游戏里出来,大家更是知道——只有在现实里濒死的人才会被拉进去,也就是说,沈裕是真的要死的。

夜莺也知道这回事,她问:“沈队当年去执行的,究竟是什么任务?”

杨景铄摇头:“最高机密。而且那个部门不隶属于军部,听说是上边直接领导的一个特殊部门,别说我们,就连沈司令都没有权限查阅。”

这么高级的任务?沈裕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秘密,除了沈裕和他当年的队友、以及派发任务的人外,无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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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杳翻回了民宿,先是给自己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污、灰尘一遍遍地冲洗干净。最后他举起完好无损的右手,取下来毛巾擦拭水珠。

一边穿衣服,钟杳一边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看到的事,他突然想起来,扔给沈裕的那个手提箱,里面的药剂少了一支。

被人提前拿走了,会是赵乾的家人吗?

还不知道博士那个死变态究竟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如果钟杳没猜错的话,沈裕一定又揽下了所有的危险,决定一个人前去追药剂。

运气好的话,他能在药剂被使用之前把药追回来……但是看看时间,南岭水距离海市坐火车都要六个小时,沈裕现在往回赶,就算是骑着黄嘉平,那也是来不及的。

胡乱擦了两下头发,钟杳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心情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博士,还是因为沈裕又逞强自己去涉险去了。

他捋着已经长到肩头的头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起身穿戴整齐,给刘旺留了消息,出门找车回去。

钟杳终究是有些担心的。

与他这种怪异的体质不同,沈裕是真正的肉体凡胎,要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这么想着,钟杳咬咬牙,脚步又加快了一些,敲响了民宿老板家的门,用五万块买下了他家那辆二手的小轿车,油门踩到底就轰了出去,扬起一片尘土,吹了民宿老板和老板娘一脸土。

不过没关系,他们一点也不生气,毕竟这二手的五菱,是花一万二买的。

钟杳一边开车,一边用傀线操作着手机,说起来,他还不知道海市首富赵乾的家在哪里呢,他现在可能不在家里,那会在什么地方?

沈裕一定知道。

这么想着,钟杳打开了手机的一个软件,软件界面操作清晰简洁,一个卫星地图,两个红心小点,一前一后都在山道上疾驰着。

这还是钟杳第一次打开这个软件,看到两颗不断跳动的红心后,他默默移开了视线——夜莺,这就是你说的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追踪软件???

沈裕并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钟杳的手机上一览无余,他还打算在微信上和钟杳开个共享,卖卖惨,看看钟杳能不能跟来。

转念一想,这人不是受伤了吗?

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待在那里,等他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亲自去慰问一下受伤的钟杳。

他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十里的同一条山路,钟杳的车紧紧咬在后面,一点偏差都没有。

油门踩到底,沈裕顺着夜莺给的定位一路飙车,吓得路上的其他车疯狂鸣笛,他不断不顾,飞驰而过。

这些车主会停下车来,对着沈裕的车屁股啐一口,破口大骂:“爹的,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然后不过三十分钟,又有一辆不要命赶着去投胎的车插缝“嗖”一下窜出去了。(警告警告,此行为违法,不能干)

车主们:……

而在民宿美美睡觉、等着第二天再出去逛一逛的刘旺:So?

谁又在乎过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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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了快五个小时,从黑夜开到天边泛起昏暗的白光,眼见油箱的表快要见底的时候,沈裕终于一脚油门,直接撞飞了疗养院的大门。

“砰——”地一声,打破了疗养院的沉寂。

他打开车门下车,活动了下有些僵硬地双腿,迈进了安静地犹如一潭死水一样的疗养院里。

好安静。

就连沈裕撞飞了疗养院的大门,连个安保都没出来,警报也没响。

据他所知,这座高级疗养院是赵氏旗下的产业之一,专门为一些富豪提供无微不至的疗养服务,夜莺查到,赵乾在几天前被他孙子之一秘密转移到了这里。

可现在这里很安静,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恐怖的却是——疗养院的灯是亮着的。

一座灯火通明的疗养院,却没有一丝人声。

沈裕全身戒备,手松松紧紧,随时准备战斗。

他一路走进去,借着微弱的曦光,能看清疗养院的大体轮廓。

两侧的冬青树和松树排列整齐,大理石地面干净整洁,进去后是五个篮球场大的广场,在最中间矗立着一座雕塑,雕塑周围是喷泉,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水。

雕塑雕的是赵乾,赵氏创始人,一手把整个家族送到上流社会的牛人。

雕塑穿着中山装,右手握着一根龙头拐杖,左手食指竖起指向天空,面目慈祥。

沈裕之所以多看了他两眼,是因为他看到有一条凝固了的血迹从雕塑身上蔓延下来,他抬头,看到了雕塑左手食指上串着的一个人。

尸体面容惊惧,死不瞑目。

好了,他大概知道这座疗养院里为什么没有活人气息了。

沈裕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往里面走。

他来晚了。

博士试验出来的药剂,绝对不只是吊着赵老爷子一口气那么简单,看看他在研究室拿活人做的那些实验,又想起他在地底下看到的那些各种生物肢体拼凑到一起的怪物……

那药,估计也会将赵老爷子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看疗养院这个样子,怕不是所有人都被赵老爷子变成的怪物杀光了。

路过台阶上的一具尸体的时候,沈裕蹲下来掀开对方的领子看了看,尸体已经凉了,沈裕估计着这人的死亡时间可能在一到两个小时之间。

那东西,最好是还没有离开。

沈裕走过一间间大敞着的门前,里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有些门虽然关上了,但是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洞周围糊了一圈血迹,里面的人也全都是被掏心而死。

沈裕数着,大概有一百多个人,大多数都是这家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身上还穿着制服。

脚步不再停顿,上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沈裕似乎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还有活人?

附近没有怪物的气息,想来目前不在这里,沈裕微微扬声,道:“博士派我来救你们,还有活人吗?”

“咚咚——”

最前面的门里传出凳子被踢倒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声音颤抖地响起:“救,救救我,有怪物……”

沈裕定睛一看,呦,这位不就是那个想争夺赵家继承权,把赵老爷子绑来这家疗养院给他打针的那位,好孙子吗?

沈裕走过去,路上一地已经死透了的黑西装,看样子都是这好孙子的保镖。

沈裕走近,发现这间屋子的门是金属的,跟那个地下研究所的大门一个材质,估计怪物打不开,去别的地方了。

沈裕往那一站,好孙子赵南就愕然后退了半步:“你,你是沈裕,你是特别行动队的人……”

“如何呢,”沈裕两手插兜站在门口,挑眉:“那你死里面吧。”

赵南不甘心放过这唯一的求生机会,他打开门跟在沈裕身后,说:“只要你把我活着带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哦。”沈裕没回,眼睛却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看向对面的楼,他突然咧嘴一笑,拍拍赵南的肩膀,让他看窗户。

指着对面墙上的那位,说:“瞧,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