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的心一下子软了,他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沈裕的脑袋,看他惊醒,轻轻地问:“为什么不进来?”

沈裕一言不发,站起来就抱住了钟杳,他的怀抱很紧,还在发着抖,在钟杳的耳边呢喃着:“杳杳……”

“没事了,会没事的,”钟杳摸着的后背,一下一下捋着:“会没事的……”

沈裕鼻子动了动,闻到了血腥味,他立刻把人放开,在钟杳身上嗅着:“怎么还有血腥味?不行,你先进来,让我看看。”

钟杳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巨大的手劲掐的沈裕嘶了一声,两人对视,钟杳说:“去医院吧。”

坐在临时医院里,安承樰在给钟杳的伤口消毒时,沈裕就站在一边,低眉耷拉眼的,安承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杵在这当门神?”

沈裕张张嘴:“我……”

“你先去忙,”钟杳说:“听说联系上沈司令了,你们应该有会要开。”

“行了,”安承樰把沾了血的棉球放在一边的托盘里:“人在我这里跑不了,去吧,他们还需要你。”

沈裕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把门关上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安承樰给伤口上敷药,缠上绷带:“他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钟杳愣了一下神,然后摇头:“没有,他不是这种人。”

“我看不像,”安承樰开始处理他肩膀上的伤口:“从进来开始,他就一直心虚地不敢看你的眼睛,不是吗?”

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钟杳并没有放在心上,说:“他只是有些伤心,没事的。”

“我听说了,”安承樰说:“……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经常会面临死亡,上一秒还跟你交谈甚欢的人,下一秒就没了,我以为他已经能接受同伴的死亡了。”

“不一样的,”钟杳轻声说:“知道会面临死亡和能接受死亡并不能划等号,沈裕……他是个很感性的人,也是个很看重情谊的人,所以他难过和伤心……其实,没有人能坦然面对和接受死亡的,不是吗?”

“那你呢?”安承樰看着他:“你看起来,比他接受性要好一些,你能接受同伴的死亡吗?”

“我也不能,”钟杳说:“我是人。”

我现在是人,拥有人的喜怒哀乐,我会因为同伴的死亡而伤心,也不能接受同伴的离开。

“如果,我说如果,”安承樰说:“如果沈裕,在这场战斗中,出了意外,你有想过未来怎么办吗?”

在安承樰的眼中,钟杳和沈裕一样,都还是孩子,年轻的不顾一切的去爱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儿子很喜欢面前这个人,明白沈裕是会为了爱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人,换做钟杳,他应该也会这么做。

只是,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不论最后谁生谁死,她都希望那个人能好好活着,不要囿于过去的情感,好好活着。

钟杳的视线落在沾着血的纱布上,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可能知道安承樰想说什么。

如果沈裕出事,安承樰希望他不要被困住,好好生活。

可是,他不会让沈裕出事的。

钟杳说:“没想过,他会好好活着的。”

从钟杳的眼睛里,安承樰似乎看到了某种名为“固执”的情绪,叹了口气:“说这些做什么,你们、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面临抵抗不了的困境时,人就会思考死亡。

钟杳从医护室出去,抬头看向天空,所有的缝隙都停止了扩张,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通道出现在大家的头顶上。

像是塌下来的一块天,投下的巨大阴影就这样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大家的心头都被一块黑影笼罩,恐慌、无措,亦或是死亡。

北市上方的通道是全世界范围内最大的一个通道,下面的海市现有人口两千五百多万,这里是华国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

通道安静了一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紧急预案做了一个又一个,计划提出来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面临一个致命的问题——火力不足。

人类现有的火力,目前就只有核武没有被动用过,其余的均不能产生什么有效的成果。

但是核武并不是说用就用的,因为这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更别说他们还有另一个层面的担忧:万一在核辐射下,怪物再次变异了怎么办?

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被扼制,落在全体人类脖子上的大手缓缓、缓缓收紧。

就在这个时候,庄成达带着一支三十多人的小队从一个通道里出来,并且带回来了数百名幸存者。

在会议室里,长桌子分成两排坐着,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们这是违反人权的知不知道!”

“好啊,非法人体实验,你们这样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是自愿的又怎么样?啊,你们就不应该搞这样的实验,这样与怪物有什么区别?”

“别吵了……”

坐在最前面的沈修敲了敲桌子,说:“等天下太平了,沈某任凭处置,只是现在,诸位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他一说话,右手边的人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但还是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可是,这是违背人道主义的……”

沈修摇头:“我们别无他法了。”

会议室一片沉寂。

这时,庄成达站出来,说:“现在的药剂经过了三轮测试,有八成的成功率,我身后的这些人,都是第三批实验者……”

“在知晓实验的危险后,他们也甘愿牺牲,诸位,我们也必须拥有反抗的力量,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必须这么做。”

赵霖一直跟着这个庄上校,他站在一群后天形成的异能者里,一点也不起眼,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上司。

庄成达有时候真的是个挺讨厌的人,他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其他人的身上,比如对沈裕。但在自愿献身的时候,他也不曾窝囊的后退,而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后来全程参与了实验的赵霖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庄成达是唯一一个从第一轮实验熬到了第三轮实验的人,同一批次的,就剩下他一个还活着了。

当初赵霖被分在庄成达手下的时候,他其实偷偷找过沈裕,想问问他需不需要一个卧底,一个可以为他通风报信的人。

沈裕对庄成达猜疑成性和多管闲事的人品进行了无情的嘲弄,然后说,不用。

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说“姓庄的虽然讨人烦,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老实跟着他就行。”

赵霖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他看着庄成达一次次躺在试验台上,恍然明白沈裕的意思。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作为参与了实验无私奉献的庄成达等人,连带着赵霖,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确实是赵霖所求的。

如果运气好,能活着度过这次危机,赵霖也能一跃跻身到这个圈子里,跟着庄成达他们一起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