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鸟一声惊破梦,乱愁依旧锁眉峰。”
“雪压庭春,香浮花月,揽衣还怯单保。欹枕裴回,又听一声干鹊。
粉泪共、宿雨阑干,清梦与、寒云寂寞。除却,是江梅曾许,诗人吟作。
长恨晓风漂泊,且莫遣香肌,瘦减如削。深杏夭桃,端的为谁零落。
况天气、妆点清明,对美景、不妨行乐。拌着,向花时取,一杯独酌。”
“帆高风顺疾如飞,天阔波平远又低。
山色水光随地改,共谁裁剪入新诗。”
“独倚阑干昼日长,纷纷蜂蝶斗轻狂。一天飞絮东风恶,满路桃花春水香。
当此际,意偏长,萋萋芳草傍池塘。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
“杨花扰乱少年心,怕雨秋风用意深。
付与酒杯浑不管,从教天气作春阴。”
……
……
像这样写在纸张上扔下来的诗词总共有七八十篇,在场每一个士人无论读到哪一篇,都不由地赞叹一声:
“好文才!当真是好文才啊!”
士人们刚刚堆积的火气一下子就被这些上佳的诗词给冲散了,他们又一次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谈论这些诗词写得如何如何好,各种各样的巧思如何如何传神。士子们的交流、称赞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可谓是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直到阁楼上传来声音,终止了楼下士人的赞叹。
先是一阵敲铃之声从阁楼传出,楼下士子都闭了嘴,将目光紧盯着楼上,接着,一道冰冷清脆的女声从阁楼上落了下来。
“倘若各位以为自己的文才在清慧随手作的这些诗词之上,欢迎各位入楼内挑战,如果各位自觉没有这般水平,那就……不要进门丢人现眼了。”
“什么?”
“是个女子?”
“这怎么可能?”
此言一出,全场士人陷入一片哗然,他们紧紧捏着手里的纸张却根本不敢置信。这些每一篇都堪称优秀的佳作居然是楼上那个凝国女子所作?还是随手所作?不!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那个凝国女子背后另有高人指点,区区女子,哪里来的这般文才?一定是胡说八道!
他们议论纷纷,但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些是区区女子所作,一个士子将手上的诗篇扔到地上,指着楼上大声质问道:
“你在胡扯!这怎么可能是你一介女流之辈所作?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冒犯我一众士子,却不敢抛头露面吗?凝国人就会故弄玄虚罢了,少在那里装了!”
“就是就是!不可能的,区区女流,安能通晓文学之大道?楼上的那女人,休想欺瞒我等!”
潜于幕帘之后的杜清慧终于露面,她轻蔑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尤其是向质疑最激烈的几人投以云端之上的藐视,冷笑一声,朝众人说道:
“我乃大凝洛陵杜氏之女杜清慧是也!你们若是心存质疑,无妨!只要你们以为自己的文才不亚于那些诗词,清慧便在这里随时恭候各位的挑战,如何?尔等之中,就没有人敢上前吗?”
众人一时间有些踌躇,尽管他们一个个嘴上把杜清慧贬到尘埃里,认为作为一介女流是不可能写出如此好的诗词的,但他们的身体却更是诚实,站在原地不敢前进。倘若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这些诗词真的都是楼上的那个女人写的,那又该怎么办?看过这些诗词后,他们都觉得这些诗词有着相当的水平,以他们的文才,只怕未必有把握达到这般高度,他们谁都担心出丑,一时间谁都不敢上前。
人群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有一名士子站了出来,他昂首阔步地朝名士居的大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满不在意地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小小妇辈,不守妇道,今日,便由在下替代我大昭的诸位向你这愚妄之辈施以颜色!”
众人注视着那士子的背影,开始了议论,而有些士子见终于有人起头后,也想跟在那士子后面一同参与对杜清慧的讨伐,但遭到了门卫的阻拦,说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让剩下之人暂且等等。
而一些认识刚刚进入的那名士子的人就对周围人介绍起了此人。
“这位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他名叫钱子礼,他们家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钱公子不但文采斐然,尤其是写得一手好字。更难得是钱公子此人藏器于身,从不轻易显山露水,但只要亲眼看过其所写之字的人无不对其是赞叹非常。前段时间,钱公子为了科举中第选择了居家研习,没想到这次昭、凝对决能把这位钱公子也惊动,这下真是有好戏看了呀!”
“好啊!钱公子一定能好好地教训那帮凝狗!”
“可惜呀!这样大出风头的机会全让钱公子一个人占了,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痛击凝狗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怕什么?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总有咱们出手的机会。钱公子是先锋,但两军对垒,还得靠中坚!”
众人都盼望着这位声名在外的钱公子可以好好教训对手,不约而同地在楼下为钱公子喝起了彩。
钱子礼入楼不久后,杜清慧再一次露面,并对底下的众士人们说道:
“我闻钱公子以书法最为擅长,清慧不才,愿与钱公子比试一番书法,待会儿,我们二人写的字会同时展示给各位,孰优孰劣,留待各位品评。”
杜清慧交代完,未曾多看底下的人群一眼,便扭头回到室内,而众人则纷纷朝楼上投以不屑的目光,期待着结果出炉,钱公子将这个凝国女人好好地教训教训。
底下的众人气定神闲地等候着,一点也不为楼上的钱公子而担心,就仿佛战胜对方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除了等待,什么力气都不必花费。
过了好一阵,一名侍从在阁楼上探出头来对底下众人说道:
“准备展示!”
说罢,两名侍从就将两幅字同时垂了下来,底下众人得以一睹杜清慧与钱子礼二人的书法,但侍从并未交代这两幅字哪一幅是杜清慧所写、哪一幅是钱子礼所写,这就只能靠底下的众人自行猜测了。
这两幅字书写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即“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而在这两幅字中,左边那幅字似有什么魔力,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忍不住对左边这一幅字啧啧称叹起来。
“这幅字着实了得呀!这纸上十四个字,皆别具姿态,无一雷同。用笔以中锋立骨,侧笔取妍,有时藏蕴含蓄,有时锋芒毕露。善!善!这般好字,只怕只能从古之大家的笔迹之中才能窥见呀!”
“不止,不止,再看这字的章法也极为神妙,这字,从头至尾,笔意顾盼,朝向偃仰,疏朗通透,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又岂是一个妙字可以说清道明?能得一幅如此之字传于子孙,吾死何恨!”
“然也!分明是如此简单之十六字,便已然展现出此般风采,作者之笔墨技巧不可谓不圆熟,传统功力不可谓不深厚,彩!彩!”
“彩!”
在众人不约而同地高度评价后,就剩下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这幅字是所写的?但这样一个疑问须臾之间便得到了解答,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
“哈哈哈哈……钱公子闭关久矣,其笔墨可谓是突飞猛进,我等不服不行呀!”
“不愧是钱公子,随手挥毫之笔墨,可为珍宝矣!待钱公子下来,我等一定要求一幅钱公子之墨宝!”
“哼!钱公子为我大昭士子之楷模也!这次只怕是让孤陋寡闻的凝人好好长了长见识吧?”
将左边这幅字品鉴完成后,众人带着极不情愿的心情去看右边一幅字,在如同绽放着闪耀光彩的左边字迹之衬托下,右边字迹显得是如此黯淡、不招人理睬。
底下众人仅仅是扫了两眼,就干脆地给出了评价。
“这右边这幅字嘛……单拿出来,倒也不算凡品,可是在钱公子之大作衬托下,便宛若萤火之比皓月,云雀欲比鸿鹄,黯然失色!黯然失色呀!”
“哈哈哈哈……凝国人也就只剩这点伎俩了!这般字也能和钱公子的大作相提并论?保守有余、精彩不足,中规中矩,不过一不上不下之中品。将这两行字摆在一块,那都是对钱公子神妙字迹之玷污。”
“就是!就是!”
在众人对右边这幅字迹冷嘲热讽时,还有不少士子朝着阁楼上吹着口哨,叫嚷道:
“凝国狗!看到我大昭钱公子如此神妙之书法,自惭形秽乎?现在就滚出我大昭吧!”
在众人的一片贬低声中,钱子礼从正门口走了出来,众人见钱公子本人终于出现,无不为他欢呼叫好。
“钱公子好生了得!”
“钱公子此番,大壮我昭人之威呀!”
“钱公子天资雄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众人只顾着褒扬、吹捧,却都忽视了钱子礼那铁青得可怕的脸色。
只见他来到众人身前,耷拉着脑袋对众人说道:
“钱某愧矣!左边之字,乃是那凝女所作,右边的,方为钱某之笔迹。”
钱子礼话一说完,庞大的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而原本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钱子礼则羞愧难当,面红耳赤地冲出了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墓地般的沉寂持续了好一阵后,众人才爆发出无可置信的惊呼。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那凝女,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绝妙之字来?”
“天呐,钱公子居然不敌那凝女,这可怎生是好?”
“别说钱公子了,倘这幅字真是那凝女所写,只怕在这京城之中只有那些老辈大师可以匹敌,在下实未曾见过周遭同辈之人有如此之笔墨!”
众人议论着,同时也在挣扎着。
正当底下一片喧闹之时,杜清慧再一次从阁楼中露面,俊俏的脸颊上浮现着志得意满的笑意,对楼下众人说道:
“各位信不过清慧,难道还信不过钱公子吗?这幅字即是清慧刚刚所作,钱公子亲眼所见,怎么?各位还有什么要争辩的?不妨走上楼来,和清慧比试比试?”
说完后,杜清慧发出一阵悠悠的笑声,再一次走进了楼内。
底下众人无不哑然失声,他们自是万般不愿承认这幅字是杜清慧所作,可对方已然发出话来,让底下人尽管上来挑战,底下人看着依旧悬挂在半空的那一幅绝妙之字,都深知自己难以达到这般水平,生怕自己也同钱子礼一般大失颜面,不再有人敢在书法领域同对方一战。
书法领域既然不能得胜,那便只好跳过。在一众昭人士子之士气大受打击之际,一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士人抱着琴,走向了楼内,他的出现,让众士子再次振奋起来。
“好呀!这不是蔡公子吗?京城蔡伯道,年纪轻轻便以音律着称,其之琴技,在我京师一众年轻士子中可谓是超凡绝伦,无人可比,这下一定可以凝人一记痛击!”
“不错!我曾有幸听过蔡公子之乐,那岂是人间之乐?真可谓是仙境之乐!听过蔡公子所奏之乐后,其余音乐都难以入耳了。”
“这下,那凝国女人就算是踢到铁板了!”
众人将期望的目光全部汇聚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蔡公子身上,而蔡公子依旧是气定神闲,不卑不亢,态度从容地走入名士居阁楼,准备以他优秀的琴技向杜清慧发起挑战,为大昭争得颜面。
又一场激烈的交锋即将拉开帷幕,在杜清慧这边以一己之力与一众昭人士子相抗衡时,叶绫那也有所行动,抵达了蒋羽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