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争分(1 / 2)

新一天的第一抹曙光照进终平城内,召唤着雄鸡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高昂的鸡鸣之声传播了很远、很久,终平城内的大街小巷仍然覆盖着冷清与萧瑟。如今的终平处在战时围困状态,兵士或许还在城墙边上进行轮换维持城防,而民间则自然而然地陷入百业萧条之况,除了富家大户有着用不完的情操玩狗斗鸡,百姓们都两眼无神地仰望天空,期盼着这战火纷飞的寒冬能早日终结。

终平城内庞大的踏北总督府另有一番境况。无数人是随着鸡鸣之声而苏醒,但众多的权贵包括踏北总督洪辽则在宴饮一夜后于黎明时分沉沉睡去。倘若细致到总督公子的宅院,则又有一番新的境况。

踏北总督洪辽的长子洪福熟睡一夜,让鸡鸣之声给吵醒了。耳听鸡鸣一声半天不停,睡眼惺忪的他心情不悦,踢了踢睡在他身边刚刚苏醒的洪思用,对他说道:

“吵死了!思用,让那鸡别吵了!”

言罢,洪福翻了个身决定继续睡觉。洪福身边的洪思用是洪福的表弟,此时年仅十二岁,洪思用的父亲娶了洪辽的妹妹,但洪思用的父母均早亡,孤苦无依的洪思用只得投奔了舅舅洪辽,而洪辽则让自己的这个侄子给自己的儿子当伴读。由于洪思用天资聪颖,他一向能博得洪辽和洪福的喜爱。

洪思用没有去阻止鸡鸣,而是推了推赖床的洪福,说道:

“雄鸡司晨,此其职责之所在,又怎么能是恶声?闻鸡而起,此我辈成才之磨砺,又怎么能是恶行?我闻大军征伐,常有夜起以应敌,公子天明而犹自沉睡,只怕古之名将断无此等作为。”

听了洪思用的这番话,上一秒还困倦不已的洪福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显得精神充沛。他急急忙忙地要起床,一边还激动地对洪思用说道:

“嗯!你说得对,本公子将来可是名将,区区困倦,怎么可能困住我?哈哈哈……思用,咱们练剑去!”

“好!”洪思用欣慰地点了点头,两人很快穿好衣服,进行一番洗漱,随后便前往庭院里练剑。

练了一上午的剑,洪思用浑然不觉已是正午,而洪福早已经气喘吁吁地丢下了剑,坐在地上休息起来。洪思用见洪福坐下休息,便停下舞剑,向洪福搭了把手。洪福接过洪思用的手,被洪思用一把拉起。

“公子倘若疲惫,不如用过午膳再来练吧!”

“嗯!好!”洪福满意地点了点头。

洪福与洪思用出发吃午饭,途中,洪思用从总督府的卫兵处听到了些非同寻常的消息。

“听说了吗?总督大人好像决定要弃守终平了。”

“早听说了,丰平被攻陷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终平已经成了踏江以北的孤城,再坚守下去也没用了。”

洪思用感到自己听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东西,他赶忙拉住了洪福,让他和自己一起听着这惊人的消息。

“唉!总督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过不了几天,我们就都要撤离了。想想我们的家乡都失陷在了宣国人手中,真是让人窝火啊!”

弃守终平的消息令洪福也大吃一惊,他差点惊叹出声,但被洪思用及时拦下。

“公子,冷静!”

“思用,这…这也……”焦急的洪福语无伦次地说道:“怎么能这样呢?大昭的土地,还有那么多的百姓,难道…难道就统统放弃了吗?天呐!思…思用,你……”

“倘若总督大人选择南渡踏江,洪氏一门恐将有灭顶之灾。”洪思用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以一种镇静到可怕的语气说道,洪福看着洪思用那发着寒气的双眼,一时木然在了原地。

洪思用轻轻抓住洪福的双手,以一种泰然的口吻对洪福嘱咐道:

“公子,您想要守护终平吗?”洪福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洪思用露出了微笑,接着说道:“现在只有您可以拯救终平了,在下教公子些话,请您务必要转述给总督大人。洪氏一门的兴衰以及终平的命运,都掌握在公子的手中了。”

“哎?”洪福诧异地咽了一口唾沫。

……

大昭踏北总督洪辽正在自己的屋子内享受着午膳,他的胃口一向很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他的饮食习惯。这位掌管边地防卫的军事长官对饮食有着超乎寻常的研究与严谨。譬如他一天只吃两餐,午餐与晚餐,他的晚宴是通宵达旦的盛宴,与宾客开怀畅饮之际,还有如玉之美人的歌舞助兴,厨师们严格按照洪辽本人的喜好与用餐分时间段端上来肉食、蔬菜、水果、甜品,确保一个夜晚内满足洪辽所有的饮食需求,并保证在晚宴结束之际他的肚子处在饱腹的临界点上。而到了中午,这位总督的饮食便细腻了许多,品尝的都是诸如银耳、红枣、莲子以及燕窝之类养生之物,没有一样荤食。即便终平进入战时状态已久,洪辽始终维持着这样严谨而精致的用食。

洪辽苏醒不久,此时正穿着一件睡衣,坐在桌前,用一把银勺舀着陶瓷碗里的银耳莲子汤。洪福也是这个时候前来拜见的他。

洪辽似乎不为所动,继续喝着碗里的汤,随口问了一句。

“福儿,今日练武还算刻苦?饿了吗?我叫下人再端一碗过来。”

“父亲,听说您要弃守终平南渡踏江,是真的吗?”洪福一个弯也不拐,直接询问洪辽。洪辽的脸上出现明显的不悦,他眉头微皱,冷淡地回复道:

“军国大事,孺子不要多管!”

“事关我洪氏一门存亡,洪福岂能不管?”

洪福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洪辽,洪辽感到一丝惊讶,便放下了勺子,正襟危坐地说道:

“呵!那你倒是说说,为父即便撤离终平,对我洪氏一门又有何损害?”

“父亲听孩儿一言。”洪福急迫地开口,可随即却顿了顿,低下脑袋好像是在进行一番思索。他抬起头说道:“现在陛下正在推行改革,与朝臣争执激烈,而父亲又是堂堂国丈,倘若父亲南渡,朝野上下势必加大对陛下的抨击。届时,陛下为了平息争议,只怕会移祸父亲……”

“福儿。”洪辽打量着洪福,出言打断了洪福的话,“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洪福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慌忙地向洪辽解释道:

“没有谁教孩儿,这些…这些都是孩儿自…自己想的。”

“知子莫若父,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你老子?”洪辽看也不看洪福,接着拿起银勺,舀起汤羹继续品尝,显然已经不屑于再和洪福争辩。洪福只好一言不发,不知所措地把头低下,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是洪思用教你的对吧?”洪辽淡淡地开了口。

洪福惊讶地看着父亲,慌张地矢口否认。

“不!不是!这…这些…都……”

“唉!”洪辽叹息一声道:“别傻愣着,把洪思用叫过来。”

“是。”

无奈之下,洪福只得去把洪思用叫来。等洪思用进了洪辽的屋子,洪辽又让洪福退下。洪思用勉力维持着镇定,等候洪辽的发落。洪辽观察了一会洪思用,开口说道:

“是你教了我儿子那些话,并让他转述给我的?”

洪思用连忙跪在了洪辽面前,低头说道:

“大人恕罪!侄儿听传言说大人有撤退之心,以为此举恐有不妥,汲汲于为大人建言献策,故出此下策。”

“哼!”洪辽轻轻一声冷哼。洪思用的话很中听,念及这小子是急于为自己出谋划策,洪辽没有对这小子教唆自己儿子的事情再作追究。他转而询问道:“传言也值得取信吗?小儿辈,终究是急心气躁!”

“是!小侄失虑,多谢大人教诲。”

“起来吧!”

“是!”洪思用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洪辽瞧了他一番,洪辽虽然嘴上没有承认弃守终平一事,其实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丰平沦陷的消息已经传来,丰平那边的许志威大军正加加入对终平的围攻。成为孤城一座的终平,只有撤退一条路,不然等着宣军展开合围,城里的人就都等死吧!洪辽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天资聪颖,敏于世故,不是自己的那个天真儿子比得上的。洪辽产生了些兴趣,便问道:

“我问你,倘若本总督真的决定撤兵,又有何不妥?”

“小侄以为如此一来,那大人便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哦?”洪辽微笑着说道,兴致更加提升,“如何便是工于谋国,着于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