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时的我,正欣慰于,自己终于记住了,那个难写的“殡”字。
并且,为了使自己永不忘却,还一遍遍的,在心中反复地书写着它。
虽然,对于他们耳语的内容,我其实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但还是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词,被我不经意间的记住了。
“'三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当我因为这个“高频词”的出现,刚开始对奶奶与他们的谈话,生出了些许兴趣时,我的耳朵,便被音响中,主持爸爸葬礼的司仪的声音,填满了。
随着他低沉的声音,宾客们有序的散开,寻位站立。
这时,我才发现了屋子的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具“棺材”(太平柜)。
棺材的上面,还罩着一个透明的盖子。
从我的角度看去,就只能隐约地看到,里边躺着的,那个“人”的鼻尖而已。
在我发现棺材的那一刻,眼神便再也没有从那个玻璃罩上离开过。
可我还是太矮了,站的又有些距离。
以至于,无论我如何踮起脚尖,朝着那处张望,也始终无法看见,躺在棺材里边的,那个“人”的面容。
我不是傻子,一瞬间便知道了,那个“人”,一定就是我的爸爸。
那一刻,我只想过去看看他。
我轻轻地试着去挣脱奶奶的束缚,但却明显地感觉到,奶奶抓着我手的力度,越发的紧了。
满屋的吊唁者,都在静静地聆听着,司仪对于我爸爸生平的叙述。
这压抑的氛围,使得我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得任凭我的左手,被奶奶用力地握着。
我抬起头,去寻找着她的视线,希望她能看我一眼,读懂我的请求,允许我走上前去,细细地看看我的爸爸。
可她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始终都没有低头看过我一眼。
而我的头,就只能像个拨浪鼓一般,时而看看她,时而张望着爸爸的方向。
三十二年,哪会有许多“生平”可说?
但短暂的一生,还是被那个司仪,用专业而低沉的语气,讲述了很久。
终于,早已心急如焚的我,等到了他开启瞻仰遗容的环节。
在他的指挥下,人群再度有序地变换了队形,围绕着那个“透明”的棺材,依次缓缓走过。
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作为死者唯一的儿子,为什么我会被排在了很靠后的位置。
棺材里躺着的那个,可是我的爸爸啊!
哀乐一响,我就毫无征兆的,彻底崩溃掉了。
立刻不受控制地哀嚎了起来。“爸!……爸啊!……爸!”
我突然的反应,把我的奶奶吓了一跳。
但吓了一跳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没有那么想他,却还是会哭的如此的声嘶力竭?
毕竟在这之前,我没有一滴眼泪是为他而流的。
但我就是想哭,发了疯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