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冰冷,赤灵的骸骨更冷。
田冉与姜河从暗堡回来并没有像来时一样纵马狂奔,而是放马缓行。
或许是风雪太大,也或许是他们不想震动赤灵的骸骨。它既已沉睡,就让它好好睡去。
田冉把包着赤灵骸骨的包袱捆在胸前,外面还裹上一层厚重的白色披风。天气如此寒冷,他宁愿自己冻着也不愿让赤灵再次受冻。田冉此时的心口火热,他多么希望这滚烫的心能让赤灵起死回生,即便不能,也能温暖赤灵早已冰冷的躯体。
一路除了风声和马蹄声,再没有人说话。
他们回到陈楠的边军驻地已是夜晚。
天色已完全黑了。军营明亮的灯火在风雪的夜色下发着温暖的光芒,将天边照得通红。
这个突如其来的风雪天让一切变得冰冷,除了温暖的人心。
陈楠公主和几个边军主将已出到主帐外迎接田冉和姜河的回归。
寂静的回营队伍缓慢进入营区。经过了雪中艰难的行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这种疲惫并没有遮掩住他们高昂的士气,整个队伍仍带着一种激昂肃杀的氛围。
看起来就算让他们现在出击迎敌,这支队伍仍有着必胜的信心。
陈楠似已预感到了什么,专门留出了一个营帐来安放赤灵。赤灵的骸骨作为证物留在了近卫门,姜河答应田冉清算完平城王的罪行后就交由赤血盟来重新安葬。田冉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那天能早日到来。
风雪虽冷,人总是热的。
酒席也是热的。
陈楠见到田冉心情低落,并没有多话。只是默默帮他暖酒,在身边陪着他。
这种时候,陪伴已是最好的安慰。大帐之内,其他人也没有多话。酒席上升腾的热气,多少与这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
帐中的气氛有些压抑,但陈楠并没有刻意去缓解这种氛围。她知道人的情绪该高兴的时候就要尽情狂欢,该悲伤的时候,也应该让情绪得到释放。有时候,悲伤之中孕育出来的力量反而更加强大。
这种平静的气氛并没有延续多久。
营区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这号角激昂而短促,是又有队伍回营的军号声。
帐内众人的思绪重新回到营区外的金戈铁马之中。
一长列盔明甲亮的队伍正在进入营区,看衣装不像是驻扎在此的边军,他们的着装稍显单薄。这支队伍入营花了很长时间,人数大概有两万人左右。
众人站在中军大帐门口看着这支队伍进入营区,被安置在营区新开辟出来的营房内。
“哪里的队伍回营?好像没见过。”田冉看着陈楠,疑惑问道。
陈楠微微一笑,“不是回营,是从镇南军新调来的一支队伍。”
镇南军是南陈守卫南部疆土的边军,这支边军主要镇守在南部的蛮夷地区,擅长在高温湿热的山地和丛林作战,相对来说对平原与雪地作战没有经验。
但这支南部边军有一个特点,单兵作战极其勇猛,即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绝不后退。他们的主将叫夏国权,个子不高,外表精瘦,身体与北方勇武的主将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然而此人却勇力过人,一杆铁枪使得出神入化,武力不亚于任何一名北部的边军主将。
这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足智多谋,擅长用计,以巧取胜。夏国权年纪并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听闻他手下有几员猛将,也跟他一般勇猛。
夏国权带着几员偏将已来到中军大营。他一身戎装,气度不凡,但脸色苍白,在风雪中几乎没有血色。只有一双黑色的双眸依然闪闪发亮。
他手下几个偏将一看就是勇猛强悍之人,不但着装与北部边军明显不同,而且人也不是汉人,个个黑瘦精干,看似来自南方的部落。
“真不是一般的冷。”夏国权对着众人笑道,他的笑在纷扬的大雪中似有些勉强。
见到居于其中的陈楠公主,他连忙领着几员偏将长身一揖,“见过公主殿下。”
“一路辛苦了,入账再详谈。”陈楠并不多话,先进入大帐在中间入座,众人随后在帐中分座次落座。
热气腾腾的酒席已重新上桌。田冉仍坐在陈楠身旁。另外两边,一边是四支北方边军的主将,另一边是夏国权和他的几个偏将。
“原本从平江渡河距离最近,但为了隐蔽行军动向,你们只能沿着四平山脉,在风雪中兜了一圈,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一杯敬你们。”陈楠朗声道。
夏国权大笑,“行军向来如此,不辛苦就不是行军了。”
他与几个偏将一起举杯一饮而尽。他们接着连饮了几大杯,又喝了几大碗羊肉汤,面上的气色才慢慢恢复过来。
严维等几个北方边军主将看到这些从南方过来的镇南军将领受到陈楠公主的器重,多少有些不服气。严维有意展示自己的力量,走过去向夏国权敬酒。
严维年长很多,夏国权连忙起身,举杯躬身回敬。
“听闻镇南军个个勇猛过人,曾在南方立下大功,如今来到北方,可有信心建立功勋?”严维捋着花白的胡须把举杯的手压在夏国权的手上,微笑地看着那几个来自南方部落的偏将。他虽然是在微笑,但笑中明显带着一丝傲气,压着夏国权的手也在暗暗发力。
夏国权却没有硬抗严维压过来的手,他的手反而收了回去,似乎不愿与严维较真。
“当然有。”夏国权淡淡道,“没有信心我们就不会来了。”
夏国权知道严维有意考考他们,转身看着手下几员偏将,大声道,“严维老将军臂力过人,在北方边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将,战场上更是立功无数,你们有谁敢与老将军一较高下?”
话音未落,一个又黑又瘦的年轻将领率先跳了出来。“在下钟阳,我来向老将军请教。”他抹去嘴边残留的酒水,嘴角微微上扬,大声喊道。
钟阳不是汉人,却取了个汉人的名字。他黑色的甲衣下是一身花纹豹皮,显得既轻佻又有些桀骜不驯。他个子虽然不高,看起来却毫无惧色,几杯酒下肚后,一双黑色的眼睛更是精光夺目。
“哦,你要如何请教?”严维微微一笑。他站在钟阳面前,高大的身躯几乎能把对方罩住。
“就比试摔跤好了,听说北方人擅长摔跤。”钟阳目不斜视,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