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赫尔曼似乎很享受这种不安。他靠在椅子上，银质小挂坠忘记了从指间摇摆，在光线中闪烁一瞬间，然后又消失在他手中。

“只是好奇，亲爱的卡尔，”他回答道，“也许你终于明白了为祖国服务的真正含义。又或许，”他的蓝眸闪向汉斯，“有人找到了新的玩伴。”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隐意的指责，让汉斯差点被嘴里的另一口面包噎住。卡尔在桌子下握紧了拳头，他的好心情如薄雾般消散。

“别着急，只是聊聊天而已，施瓦茨，”赫尔曼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的声音如同抛光的大理石般平滑。“你看，有些人在……白日梦中找到慰藉。而其他人……”他顿了一下，眼神与卡尔交汇，让这名年轻士兵感到一阵发寒。

“而其他人在……其他事物中找到慰藉，”他神秘地结束了话语。

汉斯终于感受到了敌意，最终吞下了早餐的最后一口，发出一声响亮的打嗝声。

“好了，好了，”他终于挣扎着说道，紧张地笑着，用手背擦了擦嘴。“我们走吧，免得迟到了。我们可不想让迈尔上尉失望，对吧？”

他试图缓和气氛，但效果不佳。都是糟心事儿……卡尔突然站起，他的愉悦心情被一股滚滚怒火取代。他不确定是什么更让他困扰——是赫尔曼的隐晦威胁，还是自己阴沉思绪的提醒。

“是吗？”赫尔曼的目光回到卡尔身上，如同捕食者评估猎物。“也许你想分享一下这种好心情带来了什么，卡尔？也许会激励我们这些没被赐予你那种……乐观主义的可怜人。”

挑衅在空气中萦绕，带着一种隐含的威胁。狂躁不安的情绪开始搅动。卡尔想发作，用步枪永远让赫尔曼闭嘴。但另一个更加安静和谨慎的声音阻止了他。

“去你妈的，你管这么多干嘛，离我们远点！明白吗？走开！我们不欢迎你！”他手指指着赫尔曼，咬牙切齿。

“啊，卡尔，”赫尔曼慢吞吞地说道，一字一顿，“今天早上有些易怒了，是吗？也许巡逻任务的前景并不像你最初想象的那么令人激动。”

汉斯朝他们投去惊慌的目光。

卡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他讨厌赫尔曼能看穿他，讨厌他能扭曲他的话语，让他感觉像个发脾气的孩子。但在他来得及反驳之前，一声洪亮的声音切断了紧张的气氛。

“够了！我们有责任要履行，士兵们！”福格尔中士，一个拥有与德皇不相上下的八字胡的男人，站在他们的桌子旁边，高高地俯视着他们，目光扫过三人，停在卡尔身上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一拍。

“你们俩玩够了吗？快速到机动车库。今天我们有一次东部的侦察任务。解散！”

中士的吼声打破了这种氛围。终于！终于能摆脱这种莫名奇妙的氛围，不用再看他的仇人一眼。“走吧，汉斯。”卡尔冲出食堂，汉斯则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

卡尔和汉斯匆匆离开食堂时，食堂似乎在缩小，欢快的谈笑声渐渐消退，变成了一种沉闷的背景嗡嗡声。汉斯毫不察觉更深层的紧张气氛，松了口气地把背包挎在肩上，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的蒸气。

“终于！那个赫尔曼，真是个扫兴的家伙。他怎么看不出你只是在享受美好的早晨呢？”汉斯说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卡尔？”

“他没事找事儿，是的，就是这样；他太烦人了。”

清晨的空气现在感觉更冷了，带着一丝与卡尔心情相呼应的微妙锋芒。

他们到达机动车库时，发现一群士兵已经聚集在一辆军用卡车周围。迈尔上尉，一个高大威严的人物，脸上总是带着一副严厉的表情，下达命令，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施瓦茨，海因里希！你们迟到了。快点准备好，五分钟后我们出发！”

卡尔匆忙爬上军用卡车的后座，他的目光瞥向汉斯。而他的朋友浑然不觉，已经和另一名士兵沉浸在谈话中。一阵孤独感袭来，让他气恼，恨不得立马把他们全部杀掉——杀死夺走他朋友的人，杀死被他人轻易吸引住的朋友。

随着卡车轰鸣着启动，迈尔上尉拿出一张地图，戴着手套的手指在纸张上勾勒出一条路线。

“我们前往郊外的一个小村庄。情报显示可能有一个隐藏的抵抗组织在那里活动。我们的任务是侦察该地区，收集情报，并消灭任何威胁。”

前往村庄的路途颠簸而多尘。眼前的景色展现在他们面前，一幅绿色田野和零星的农舍构成的画卷。当他们接近目的地时，一种不安的寂静笼罩在这个地区。通常的生活迹象——烟囱冒出的烟雾，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都不见了。

司机猛踩刹车，卡车急停下来。迈尔上尉和士兵们下了车。“好了，各位，听好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个地方感觉……不对劲。”

车停了下来，车后扬起滚滚尘土，卡尔眯着眼睛透过薄雾，他的心急速地敲打着肋骨。曾经宁静的乡村现在充满了一种不自然的死寂。甚至鸟鸣也似乎变得微弱，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所代替，刺痛着他的皮肤。

“我们分散开，保持警惕。这个村庄看起来空无一人，但不要放松警惕。”

卡尔抓起步枪。他在汉斯身边排成一列，眼中流露出对同伴的无言乞求。但汉斯，永远乐观的人，解散后直接跟另一名士兵聊得起劲，完全没有察觉到。

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在跟人聊天？就算要谈话，也应该是跟他一起。一团愤怒的结在卡尔的脑海中收紧。他渴望联系，渴望归属感，但他自己易变的情绪让他难以保持友谊。一股自我厌恶之情涌上心头，苦涩。

突然间，一声似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尖叫声划破了沉寂，打破了平静的假象。那声音来自村庄更深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卡尔的脊椎发凉。

所有的随意谈话瞬间消失。士兵们交换眼神，双手紧握武器。迈尔上尉下达命令，语气紧急而锐利。

“重新集结！我们需要调查那声尖叫。组成两个小组，跟着我！”

肾上腺素在卡尔体内激增，暂时把他内心的矛盾推到一边。在潜在危险面前，他找到了一种扭曲的清晰度。他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行动，他的感官高度警觉，而不是像个小学生嘻嘻哈哈。

当他们深入村庄时，静寂变得压抑。门敞开着，木餐桌上摆放着变质未动的饭菜。

他们来到尖叫声的源头——一个小屋，门半开着。另一个小组的士兵，一个名叫弗朗茨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一股死亡的恶臭像实体一样袭来。

卡尔的心颤动了一下。他曾在战场上见过死亡，但这里存在着一种不同的东西。弗朗茨退缩了，脸色苍白。

“上尉……这是一场大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