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移开目光。守护天使?更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有顽强的求生意志,虽然他也不怎么想活了。“我昏迷了多久?”
瞬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他怎能轻易死去?他还要继续为祖国而战。党,伟大的党啊!给了他寤寐求之的崇拜与赞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还是在党中,所以,上帝啊,他还要多久才能重新投入战斗?
“也没多久,反正我们战斗一结束就立马跑去救人了,菲舍尔几乎要疯了,到处找你。”汉斯咂咂嘴,估计是又想吃水果了。“我们担心得要命。而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嘀咕着猫和逃跑……”
真棒,看来还是有几个人挂念着他的。至于猫与逃跑?真是见了鬼了,他从来没怀念过西格丽德,逃跑更是没想过。“只是在一堆砖块下小睡了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卡尔试图坐起来时扭到,一阵眩晕袭来。
“慢点,”汉斯轻轻把他推了回去。“佩特拉医生说头部受了重击,就得好好休息。”
一位年轻的护士匆匆走进来,她穿着的浆洗过的蓝白细条纹护士制服,还有个白围裙,头上也戴了顶白色护士帽。
“施瓦茨中士?”她说道,声音干脆利落。“我需要给你换绷带。”
“只是一点小伤,医生。”卡尔嘟囔道,他讨厌显得软弱。
“小伤,”护士已经解开了像毒蛇一样盘绕住他头的绷带。“你的脑震荡比一个孩子从椅子上摔下来的还厉害,施瓦茨。要是你接下来一周都没有看到重影,那就算你幸运了。听从你的身体,士兵。我们需要你恢复战斗状态,明白吗?”
“好吧……”
“光荣地”在野战医院躺了好几天,卡尔浑身酸痛无力,汉斯也早跑路了,医院里没有老战友,没有人跟他聊天——不,跟护士搭几句话应该也算聊天吧?——也没有书看。
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无聊折磨着他,这种无情的害虫比他在前线遇到的任何虱子都更让人无法忍受,几天的被迫不活动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瞥了一眼汉斯放在他床头柜上的书——一位被遗忘的作者写的蠢笨爱情故事——并没有让他精神振奋,窗外那一片蓝天也在哂笑着他被囚禁的命运。
没等被俄国佬杀死,他自己就要疯死在这个野战医院里了。他又叹了口气——叹气这个坏习惯要改改了——引起了年轻护士海尔加的注意,她正在整理附近的一张床铺。
“早上好,感觉坐立不安?”
“只是……不习惯无所事事。”
床铺已经整理好了,海尔加推着一辆装满医疗用品的手推车来到他的床边。“我看见你刚才试图偷瞄那个士兵在读的报纸。”她轻声说道。“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内容吗?——要喝点水吗?”海尔加倒了点水。
“只是无聊而已,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哪天早上不是这样。”卡尔一边抱怨一边接过水杯,做了个鬼脸。
“你们这些年轻士兵总是这么急。”海尔加笑了声,放下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有点蔫了的苹果。“你需要恢复体力,不是吗?”
卡尔盯着那个苹果,它原本鲜艳的红色果皮变得暗淡无光,还布满了伤痕。它就像他自己的伤痕累累的状态。“整天躺着,没什么体力可恢复的。”他咕哝道。
“战斗不仅仅是挥舞枪支,”海尔加握住苹果,微微俯身,伸出手递给卡尔。“康复也需要时间。你不会急着让断掉的骨头愈合,对吧?”
“我只是……我想念前线。我想发挥自己的作用。”
“发挥作用有很多种形式:你可能没有在前线作战,但你仍然在为你的国家服务。你得好好休息,痊愈之后再去打仗……你也不想回到前线,结果成为负担吧?”
负担?他才不是负担,才不是累赘,他是一名士兵,不是一个瘸腿老头子。卡尔接过苹果,没有吃,也没有回话,精神也像苹果一样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