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严肃道:“世子说得没错,这一篇正是讲婚嫁的双方,被文王之化,有后妃之德,如此方能嫁娶得宜,共结两姓之好,将礼义教化根植入邦内万民之心。”
这些话,莫说是六七岁的孩童,便是闵嘉音这般明事理的成年人也不耐听。
问答完毕,趁着严先生离开学堂的一小会儿,闵嘉音对韩凝道:“世子,其实这‘维鹊有巢’篇,世子当作楚王殿下迎娶王妃娘娘便是。楚王殿下玉叶金柯,王妃娘娘才貌双全,当年的婚礼庄重盛大,婚后二人琴瑟和鸣,正合于诗中之义。”
韩凝点了点头:“我懂了。”
待诗学课结束,韩凝一溜烟跑出了学堂。
闵嘉音示意闵嘉言跟去,自己则走向了严先生,神色尊敬:“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严先生看了闵嘉音一眼,眼底藏着一丝不满:“什么事?”
“先生博闻强识,令学生敬佩不已。只是先生所授,对于两个孩子而言,会否太过高深了?”
严先生下意识道:“要论讲《诗》,这几百年来的夫子都是这么讲的。”
他又看了看闵嘉音,不满开始从语气里显露出来:“你是闵家姑娘,是国子监司业的女儿,又进宫听过宗学先生的课,想来是听得多了,故而对来自民间的学问不屑一顾吧?”
闵嘉音拱手道:“学生绝无此意。孔圣人曾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学生以为大道至简,《诗》正是至纯至真的道理,便是老幼妇孺也可从中读出几分意味。先生的解释十分高明,但不若从诗句的本原讲起,层层深入,如此便是以无邪之心,引无邪之人,悟无邪之道了。”
严先生皱着眉,闵嘉音随时准备着迎接严先生的怒火,却忽然听严先生道:“你是在建议老夫讲解时循序渐进?可郑卫之声淫靡,又如何能与孩童细说?”
“孔圣人说‘郑声淫’故而要‘放郑声’,但若先生讳莫如深,反引孩童心生好奇而轻信邪僻谬说,岂非有违无邪本意?不如坦然解说,而后正确引导。且郑声未必就无可取之处,且对儿童而言,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先生大才,必能将所有道理解释清楚,让学童都能听得明白,理解其中深意。”
闵嘉音其实不喜长篇大论,但她也清楚,文臣名儒最喜托言伊周孔孟以此辩驳他人,她也当搬出孔夫子之言,方能引起严先生几分重视。
“此前闵姑娘在四清声之争中发声,老夫亦有所闻,只是当时不觉如何。今日亲见闵姑娘伶牙俐齿的模样,倒确有几分见识。”
严先生说出这么一句,也未再表态,就离开了学舍。
闵嘉音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她今日这番话是否有用,至少严先生并未当作无稽之谈。
至于严先生最后那一句话里话外隐约的讽刺之意,她只当浑然不觉。毕竟严先生显然属于那一批比较迂腐的老儒生,愿意听她一个女子讲几句话已经不错了。
但她才不会去遵循那些无端的规束,若有该发声时,仍会让世人听到她的声音。
闵嘉音走出学堂,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楚王妃。
“参见王妃。今日课已毕,世子殿下跑出去玩了。”
卢氏笑道:“嗯,我知道,辛苦闵姑娘了。”
闵嘉音总觉得楚王妃笑得有些过分热情了,便问道:“王妃是路过吗?世子殿下应当就在那边花园里。”
卢氏颔首道:“就是路过,我也不找阿凝。闵姑娘可愿留下来用饭?往后王府都可为闵姑娘和三公子备着。”
闵嘉音微笑着婉拒道:“王妃实在热情,但家中已准备了我和嘉言的午餐,我这便带嘉言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