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闵嘉音只是怀疑到了冯度,与赵知简提过之后,赵知简竟正好有位旧识在庆州调查青江决堤一事,那些陆续发现的线索也纷纷指向了冯度。
不怕对手背景强大,就怕对手无懈可击。冯度既然劣迹斑斑,也就不难被拉下马了。
卢佩文斟酌一番,开口道:“新法颁布后,卢某曾为随县百姓前往歆州州衙请求冯知州,离开时恰好撞见有人行贿。但当时卢某并未被人发现,而冯知州又刚刚准许卢某上书朝廷,没有直接拒绝,那已是卢某能为随县百姓争取的最好局面,所以卢某不敢有所动作。”
闵嘉音颔首道:“但卢大人还是将此事压在了心上。我斗胆猜测,离开随县时,卢大人必定翻看甚至抄下了所能见到的一县账簿,留待回京整理检查。”
卢佩文眸光渐凝:“闵姑娘实在擅察人心。我确实抄了承熙元年也就是冯大人知歆州以来随县的账册,近日也确实看出几分端倪。”
闵嘉音眼中一亮:“可否请卢大人等魏大人返京之后一同整理冯知州罪证,再行弹劾?”
卢佩文道:“如果魏大人能查到冯知州在庆州贪墨的证据,卢某自当与魏大人细商。只是魏大人已经身在大理寺,为何不将罪证直接呈交大理寺?”
闵嘉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卢大人可还记得冯知州的出身?他是太后从弟,这些年平步青云背后便有冯氏一族的支持。既如此,只怕大理寺中有冯家耳目,倒不如交由谏官打冯度一个措手不及,毕竟此举只需找到一个耿介清廉的谏官便可,比走大理寺的风险小了太多。”
卢佩文见闵嘉音从容的模样,便问道:“闵姑娘心中可有人选?”
闵嘉音报出了一个名字:“御史台汪振鹭汪大人。”
卢佩文微微诧异:“汪大人是汪相之孙,此时还能信赖吗?”
闵嘉音道:“汪党与裘党虽然政见不合,但两派中心人物都是忠心大雍的能臣。正因汪大人是汪相之孙,我才坚信他不会容忍如冯度这般贪腐之徒,必将秉公上奏。”
说罢,闵嘉音又轻轻晃了晃茶盏,露出几分放松的姿态问道:“其实我也想问问卢大人,在大人心中,汪相当真是祸害大雍的奸臣吗?”
卢佩文感受到闵嘉音不同于此前紧绷的模样,便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坦然答道:“汪相极有魄力,新法的设计环环相扣,也不可否认他的才智。但卢某亦无法坐视新法对百姓造成的伤害,无论汪相本意如何,新法之害,终究只能归在他头上。”
闵嘉音垂眸笑道:“其实汪相和裘相都是极好的人。在我幼时的记忆里,裘相总是笑眯眯的,闲暇时会在自家院子的躺椅上看书,看着看着还会打盹。汪相则永远忙碌,来去如风,但在看到小辈时总会停下来和蔼地打声招呼。我还在京郊观澜亭见过他们二人品酒弈棋,好像是在汪相刚刚调回京城的时候吧……太久了,记忆都模糊了。”
卢佩文最初是从闵嘉音的神情里感受到了一丝落寞,但听着听着,自己心底竟然也生出了几分黯然。
两个挚友的决裂,两位能臣的相争,在大雍喧阗的漩涡中心,无端显出了十二分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