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又唤“一曲”,坊内南曲、中曲都是铮铮有名的优妓,来往的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姑娘也有名有姓。
但是一曲不一样,来往多是寻常百姓和穷书生,姑娘也净是逃田的无籍户,常换常新,连名字都混着用。
此时,曹尘就静静坐在一间柴房的地上,对面还怯生生坐着一人。
外面的翻找声渐渐远去。
“你……你也逃难?”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问道。
曹尘瞥她一眼,没想到自己躲到这间柴房里时,草垛里面已经藏了一人,看她的年龄不大,约莫十三四岁。
皮肤白皙,小脸蛋上沾满灰尘,小手紧紧捏着衣角,显然很慌乱。
“我不逃难,少造杀孽罢了。”
曹尘摇头道,随即并不想多做解释,只等外面清静了就离开。
小姑娘愣了一下,听他说“少造杀孽”就更害怕了,整个人蜷缩在草堆里,仿佛曹尘是恶魔,生怕他扑过来。
曹尘在门口听了片刻,见追踪的人都走了,才拉开门缝钻出去。
一只小手却扯住了他的衣服:“带我……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曹尘回头一看,是那个缩在草堆里的小女孩,不知怎么又鼓起勇气,睁着一双无暇的眼睛,央求着看向自己。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曹尘拨开了她的手。
小女孩一怔,眼泪瞬间涌在眼眶里打转,嗫嚅道:“我有、我可以给你银……不,不对,我没有银子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变得十分失落,用力抹去眼泪。
“你走吧,我自己逃。”
她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曹尘好奇地看她一眼,没有多问。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多生事端。他转身跃上院墙离去。
小女孩睁大眼睛望了望,才回到柴房里,笨拙地搬出一个梯子。
“快!她在那儿!”
后面有人发现了她,喊道。
小女孩立即慌张地从院墙上跃下,膝盖扑通磕在地上,破了皮开始流血。她没时间顾及,撒开腿往巷子里跑。
……
立政坊,里街。
随着宵禁来临,夜色笼罩,其他地方灯火辉煌,处于京城边缘的这处黑坊却变得愈加幽暗,人反而变多了。
“咚咚咚。”
临街的铺子里发出锤子、钉子的敲打声,逛黑坊的人远远避开。
一个人影却停在了铺子前。
“客官,买棺材么?”
里面传来一句沙哑的问话声。
“不错,买一具。要胖点儿,我朋友长得壮实,窄了怕装不下。”
曹尘在门口回话道。
“嘿,我这里什么尺寸都有。你进门右手第三具,瞧瞧怎么样?”
那沙哑的声音笑道。
曹尘踏进门,却摇摇头:“我瞧了不做数,得你躺进去试一下。”
里面的声音瞬间一顿。
自古做棺材的又叫斜木行,做完之后确实有替买家躺进去试棺的惯例。一是驱棺里的死气,二是为了压底。
但是今天张阿佛听出了不同意思,他从钉棺材的姿势里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曹尘,露齿直笑。
“你这棺材……是为我买的?”
他肚子上的赘肉跟着声音在颤。
曹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两放下,与他对视笑道:“不错,埋身之仇,今夜来报。张阿佛,你可有什么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