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花凄草妒秋枫。
倚孤垣,泣昏灯,
惜叹红颜,
佳郎难逢。
朦、朦、朦!
一曲《钗头凤》,凄婉哀怨,如泣如诉。
这抚琴吟词的白衣女子,正是“鬼域千金”颜月朦。此刻的她一脸的忧容,似乎有着满腹心事。
在琴台右侧的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颜月朦莲步轻盈走上前来,提笔蘸墨,展腕疾书,将适才所吟之词落于纸上,而后搁笔叹道:“不知何人能为我填写下阙?”说罢,她抬头望着悬挂在小轩窗外的那串风铃,竟痴痴地入了神。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快步走进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裣衽一拜道:“奴婢禀告大小姐,你要搜寻的那个人业已找到了。”
颜月朦闻言不由惊喜地问道:“哦?他人现在何处?”
侍女回道:“这个人此刻刚刚进入颜家堡,在他身边一起随行的还有一个面貌清秀的妙龄女子。”
颜月朦自语道:“幸好无念没有落入‘红鸾教’的手中,不过这憨郎为何会与姓易的小妮子搅在一起?而且还一同来到颜家堡,莫非他想替她出头不成?”
侍女再度问道:“大小姐,你看是派人将其捉住,还是任由他随意行事?”
颜月朦将秀目一瞪,叱道:“谁也不许为难他们,只需加派人手,暗中查探他们此来的目的便可!”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来到外边,心中仍然纳罕:“我们的颜大小姐今回是怎么了?为何会对那个小子如此上心,该不会是……动了春心吧?!”一边想着,一边窃笑着快步而去。
轩内的颜月朦用手抚弄着自己亲手挂起的风铃,听着叮咚悦耳的清响,心中竟怦怦疾跳起来。她暗暗嗔怪自己道:“月朦呀、月朦,你这是着了什么魔?好似被这个男人施了咒、下了蛊,如今竟然满脑中都是他俊逸的影子,这样下去岂不身陷情沼、无法自拔?”
她在窗前来回踱着步子,暗忖道:“我自幼长于‘冥灯鬼府’,身边之人皆为丑陋猥琐之辈,令人望而生厌,自昨夜在‘隐仙谷’遇到容貌俊朗、性情温良的无念,便让我心生情愫、萌发爱意,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已介出阁之龄,遇到心动之人,又焉能不惦念于心?”想到此处,不由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须臾,那侍女又急匆匆步入小轩,道:“禀大小姐,那个叫无念的孤身一人来到府门外,言明要拜谒大小姐一面。”
“哦?”
颜月朦先是一怔,继而面绽笑容道:“看来他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既然他登门求见,便是不想与我为敌,如此也好,快快请他进来一会。”
侍女回应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听到轩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颜月朦急忙摸了摸云鬓,整了整罗裙,让脸上的笑容,尽力放得纾缓自然,静待无念的出现。
珠帘一挑,袁秋岳迈步而入,脸上似也带着笑意,见颜月朦立于琴台前,忙紧走几步,拱手施礼道:“颜姑娘,河畔木屋一别,无念甚是惦念。在下今日特来探望,僭越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颜月朦莞尔一笑道:“无念大哥说哪里话来,应该是小妹向大哥赔罪才是,昨夜因故向你隐瞒了我的身世,实乃有难言之隐,诚乞无念大哥恕罪。”
袁秋岳道:“颜姑娘乃‘冥灯鬼判’的千金,确实出乎在下的意料,不过似我这山野村夫,能结识你这样的世家小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颜月朦玉靥一红,说道:“无念大哥不要笑话我便好,来,大哥请随便坐,小妹为你斟一杯今年的新茶。”
袁秋岳点头称谢,而后举目环视了一下小轩的陈设,他一眼便看到悬挂于窗前的风铃,眼中不由一亮,强忍着不露声色,慢慢的来到书案之前。
书案上的那幅墨迹似乎还未干透,袁秋岳品读了一下,不禁赞佩道:“这阙《钗头凤》想必是颜姑娘新作,不但字如凤舞龙飞,而且词句幽怨凄美,让人荡气回肠。”
颜月朦闻言心中一阵狂喜,暗道:“本以为无念是个乡野凡夫,不识得风雅辞藻,没想到竟也懂得我词中意境。”她随即道:“既然无念大哥也是风雅之士,不如为小妹题书此词之下阙如何?”
袁秋岳爽朗一笑道:“颜姑娘这不是难为无念么?以在下的粗疏之学,又如何敢在大小姐面前献丑?”
颜月朦眼中含情,淡然一笑道:“大哥不必客套,尽力写来便是。”
袁秋岳见推辞不过,于是提起笔来,潇洒疾书,一挥而就。
颜月朦轻移莲步走上前来,春眸顾盼,但见得那丝绢之上字迹笔力遒劲、挥洒飞扬,一阙新词已经跃然而出。
青虹升,紫霞腾。
古剑寞待试犀锋。
纵豪马,驭金鹏。
何昔慑坤,
昭慰苦诚。
恒!恒!恒!
颜月朦阅罢一时惊叹不已,眼前之人哪里会是山野村夫,他的才情豪气绝不输于东坡学士的铜琶铁板、大江东去!此刻她的心里对袁秋岳更增添了几分爱意。
袁秋岳见颜月朦呆立在那里,不由问道:“颜姑娘,无念狗尾续貂,让你见笑了。”
颜月朦回过神来,忙道:“无念大哥太过谦了,此词文堪为惊世之作,世人多以陆游、唐婉之《钗头凤》誉为上乘,今日这上下二阙,可谓珠联璧合、绝妙无俦,今后必将广为传唱、引为佳话。”
袁秋岳道:“倘真如此,也必是无念沾了颜姑娘的光彩。”
颜月朦“扑哧”一笑,道:“无念大哥你真是会讨女孩子欢心,你的每一句话都让月朦如沐春风、心里甜美,能在‘隐仙谷’邂逅你,实乃小妹今生之福分。”
袁秋岳见气氛业已比较融洽了许多,是时侯切入正题了,随即将话锋一转,说道:“是呀,无念其实也有同感,对了,今日在下前来颜家堡拜会,一是来探看姑娘你是否平安无恙,二来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烦劳相帮。”
颜月朦道:“无念大哥但讲无妨,只要月朦做得到的,必然会倾力相助!”
袁秋岳道:“在下本是一个遇难的过客,暂时寄住于‘隐仙谷’河畔木屋之中,承蒙‘圣手神农’慕千秋出手相救,又对无念倍加照顾,可称得上是恩深义重,昨夜听闻颜姑娘将慕老爷子掳来颜家堡,不知可有此事?倘若属实,无念觍颜向你讨个人情,希望颜姑娘高高手,放了他老人家,在下日后定当报答姑娘你的大恩大德!不知颜姑娘你意下如何?”
颜月朦闻言低头不语、半晌无言。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无念大哥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这到叫月朦为难了,想必你也知道,那颜枫公子乃是我的堂兄,家父膝下无子,本打算将‘冥灯鬼府’的基业传承与他,熟料想他竟无缘无故死在了‘隐仙谷’,试想一下,家父对此焉能轻易罢手?我命人挟‘圣手神农’出来,实乃是为了谷中无辜之人着想,要不如此,以家父的性情,那些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况且此事总要有个人出来担待,而慕千秋与我堂兄的死也脱不了关系,因此我已将老人家送去鬼府,听候家父发落了。
袁秋岳道:“不知此事可有什么变通之法么?”
颜月朦道:“变通之法倒是有两个,不过就怕无念大哥不会应允。”
袁秋岳道:“颜姑娘你说来看看。”
颜月朦道:“其一,让姓易的丫头交出‘奇门之钥’,可以换回‘圣手神农’;其二、便是……便是……”
袁秋岳见颜月朦一时语塞,忙追问道:“这其二到底是什么?”
颜月朦娇靥绯红,嗫嚅着低声道:“其二是……是无念大哥入赘‘冥灯鬼府’成为东床快婿,便可将此事化干戈为玉帛了。”
袁秋岳道:“承蒙颜姑娘错爱,无念焉敢高攀,在下认为还有第三个变通之法可以选。”
“哦”?
颜月朦怔了一下,随即问道:“不知是何方法?”
正在此时,袁秋岳右指犹如闪电惊虹一般出手,快速点住了颜月朦胸前的三大穴道。
颜月朦哪里会想到袁秋岳会突然有此一招,猝不及防之下欲图躲避,但已然不及,顿感全身麻木,竟然动弹不得。
袁秋岳一见得了手,憨笑着道:“没想到琪儿教我的这招点穴术,竟然如此管用,看来以后要时常拿人试试了。”
颜月朦即惊又悲,眼中含泪说道:“无念大哥,你为何如此对我?月朦对你并无歹心,一心只想与你双宿双栖,没想到你……”
袁秋岳道:“颜姑娘,在下也实属无奈,倘不如此,又如何能救的出‘圣手神农’?”
颜月朦道:“可我适才提到的两个变通之策也并不过分。”
袁秋岳道:“颜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两个方法我却很难做到,其一,那‘奇门之钥’并非无念之物,如何能擅自做主交与他人?其二,无念昨夜已与易姑娘结下百年之约,又岂能再接受颜姑娘的垂爱?所以在下只能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颜姑娘勿怪!”
颜月朦听得“百年之约”四个字,热泪已夺眶而出,一时间竟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