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三、寒门谋士(2 / 2)

欧阳戎与他一起眺望,点了点头。

谢令姜素手抛了抛小荷包,歪头好奇

“大师兄,不留人下来吃饭?塞点礼什么的?好歹也是千里迢迢来送喜讯的,会不会觉得咱们不懂规矩,人情客往什么的,还是要注意下的……没事,花销,全部裹儿妹妹包圆。”

红裳女郎不客气道。

离裹儿“……”

欧阳戎轻轻摇头。

离闲与韦眉对视一眼,侧身取来身后丫鬟所端托盘里的红布盘缠,离闲夫妇走上前,将盘缠与一份升官之礼,塞进年轻县令手里。

离闲拍了拍欧阳戎手背,眼底掩住失落黯然,努力露出笑容

“恭喜贤侄,贺喜贤侄,喜获美差,重返洛京,侍御史是个好职务啊……凡官,不历州县不拟台省。

“良翰贤侄有地方龙城的功绩傍身,已超出同辈才俊太多,一步快,步步快,真是亨达官运,良翰贤侄把握住机会,可上青云亦。”

韦眉也插话说“良翰贤侄收下吧,这是伯父伯母的一点心意,其实也没多少。”

欧阳戎接住了盘缠与礼品,拿在手里发现沉甸甸的,十分压手,这叫没多少?

“本来还能再帮帮贤侄的。”

长裙妇人欲言又止,她细长如柳的眉毛聚皱,眺望一眼北方,愁色道

“可惜,妾身虽出身京兆韦氏那一房,但眼下乃戴罪庶人之身,不好连累他们。”

韦眉摇了摇头,继续道

“不过贤侄回头到了洛京,若是官场随礼、打点门路,或者置宅安业,需要银子,尽管说来,即使别离,但情谊还在,伱离伯父这些年也存了积蓄,千万别和他客气。”

离闲挠挠头,“听眉娘的,眉娘周全。”

欧阳戎闻言颔首,掂量了下盘缠黄金,泰然自若的收进了袖子里,下一瞬,他忽转头,问了个挺没边际感的问题

“连这黄金百两对伯父伯母而言都是小钱?那就是说,伯父府上还有不少财资咯?”

离闲微愣,未觉冒犯,点头承认

“是存了不少金银,裹儿每年生辰礼也进账不少,不过大多是古董字画,需要折卖。这些府中开销支出,平日里都是裹儿和她阿母管理,钱袋子归她们。”

欧阳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还没等离闲夫妇好奇为何有此问,离大郎与燕六郎已经挤了上来。

离大郎笑说“良翰以后到了京城,别忘了给我们写信,讲讲万国来朝的洛阳盛景。”

燕六郎搓搓手,有点兴奋道

“明府,敕书敕书呢,给大伙瞧瞧呀,我六郎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种规格的敕书呢。

“听闻,这种敕书上,会有当今圣上亲笔提的一个‘敕’字。

“咱们这些乡野小民,没法一睹天子龙颜,但瞧一瞧天子尊字也好啊,够给儿孙辈吹的呢。”

欧阳戎瞧了他眼,又看了看围聚门外的众人,气氛喜气洋洋,他们皆投来了期盼目光。

众目睽睽下,今日两手空空、甚至袖中还少了份奏折的年轻县令摇摇头说

“敕书不在我这,在宋大人那里。”

燕六郎一愣,替身后众人问出“宋大人那里……那宋大人呢?”

“走了啊。”欧阳戎如实道“回京城交差去了。”

刁县丞百思不得其解“那怎么把明府的敕书带走了,不是任命了明府御史台的侍御史……呃。”

老县丞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睛缓缓瞪大如铜铃,匪夷所思“你你你该不会……”

“为何不会?”欧阳戎一脸好奇“他们给我升职,我就一定要去吗?”

顿了顿

“不过这回正好,洛阳来个人,替我顺路递封折子上去,倒是不用麻烦六郎你们跑一趟了。”

欧阳戎笑着点头,环视一圈周围。

却发现县衙门口的空气有些寂静。

离闲、离扶苏一家,刁县丞、燕六郎等县衙官吏,还有围观群众们……场上所有人的表情震惊愕然的看着他,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六品的京官侍御史,不……不要了?

消化了许久。

谢令姜率先开口,担忧道“大师兄,这算不算违逆圣旨?”

“不算,只是敕书。”

离裹儿眼神复杂的看着欧阳戎,率先解释道:

“敕书是政事堂或天官上书提议,陛下签字,并不是圣上亲自下令的制书,算不上违逆圣意,只算合理请辞。

“这方面,本朝还有魏晋遗风,朝廷征辟,贤人名士自可拒绝,不过,除了丁忧或染疾,本朝还未听说过有人辞拒过敕书的……”

离裹儿又看了眼泰然自若的欧阳戎。

刁县丞看向欧阳戎,唉声叹气

“名士是可以辞拒养望,可是……万一上面当真了,或生气,下次不提拔你了怎么办?岂不是玩砸了,试问谁敢试看啊。”

老县城忍不住问“明府是要清名养望还是……”

“别瞎猜了。”

欧阳戎摇摇头,打断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

“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侍御史不适合而已。”

他朝众人调笑道“说不得,上任第二天又忍不住秉笔谏言,帝王一怒,再被贬谪龙城,与诸位相见。

“另外。”

欧阳戎眯眼说“最近寻了个新‘职务’,可不能随便离开江南道。”

年轻县令摆手离去。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他潇洒修长的背影。

谢令姜侧目,离闲一家人怔怔出神,呆立原地。

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番举措后面的真正含义。

重若千金的含义。

这惊喜似乎来的……有些太快了。

离闲突然有点想哭。

离扶苏低头也揉了揉眼角,抬头再看,确认不是幻觉。

“都回去吧。”

欧阳戎没有看离闲一家人,率先离开县衙门口,在众人的呆然目送中离去。

谢令姜脸色恢复平静,拎匣跟上大师兄脚步。

离闲一家人迅速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经过梅鹿苑门口,离闲等人本以为前方那道年轻身影会照常拐进门中,却没想到,他目不斜视的经过梅鹿苑门口,径直来到挂牌苏府的府邸前,旁若无人的进门。

谢令姜与离闲一家人面面相觑。

少顷,苏府长廊上,表情淡然的欧阳戎,即没有去漪兰轩,也没有去作为一家之主的离闲书房,而是轻车熟路的走向了聚贤院。

年轻县令走入离扶苏的书房,挑了一条末位的椅子,自若坐下,他手撑下巴,两指轻敲扶手,垂眸等待,似是沉思。

俄顷,后方尾随的离闲一家人陆续进屋,或情难自禁,或欣喜若狂,或忙碌倒茶。

自今日起,洛阳周廷少了一位最年轻的侍御史,江南苏府多了一位寒门出身的弱冠谋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