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 山谷军营驻扎处。
来自四面八方的火把,军营中央的空地照耀的灯火通明。
戍卒们正被军营的号角唤醒,正在列队集合。
空地上的兵卒越来越多。
空地中间一座临时架起的高台上,正有八、九位汉子身着明光、细鳞等铁甲,静立台上,似是等待什么。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两道身影,并肩站立。
一位是斜戴毡帽的壮硕青年。
还有一位是个骨瘦削脸的中年文士,身上素色儒衫洗得发白。
此刻,“杜校尉”正与从洪州出发、连夜赶来的中年文士,一起注视着正前方高台上以蔡勤为首的戍卒将领们。
若是远在江州的欧阳戎眼下在此,定会认出这两位他不久前还热情招待过的浔阳城过客。
高台下,铠甲撞击坚硬金属兵器的声音此起彼伏,火把投来的光芒被千百个金属亮面反射的寒光四溢。
重新武装的戍卒们,正在匆匆忙忙夜起集合。
与他们铿锵作响的动静相比,高台上寂静无声。
蔡勤等八九位戍卒将领与杜校尉、中年文士,两伙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苏骞返回,走上高台。
复命。
“你是说,人提前跑了?”
魏少奇接过中使印章、圣人手谕,问了一句。
苏骞闷闷点头。
杜书清回头,多看了苏骞一眼。
“辛苦苏校尉了。”
魏少奇面色自若,背手拿着中使印章、圣人手谕,走上前去,朝最前方那位闭目静立的瘦脸将领道
“蔡将军,这阉人果然做贼心虚,现在总该再无疑虑了吧。此乃朝廷缓兵之计,哄骗大伙放下武器。
“朝廷诸公真是顾全大局,生怕将士们路上溃散为患,不能一网打尽。
“蔡将军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对那位冷血天子,仍抱期待?”
蔡勤没有睁眼,手攥紧佩刀柄,深呼吸了一口气。
魏少奇见状,笑了下,不再多言。
瞧了眼尚未集合完毕的校场空地,他转过身,与杜书清对视一眼,
然后率先走下高台。
杜书清默契跟上。
二人下台,走往旁边,寻了个僻静处。
杜书清忽然开口“魏先生,那个苏骞……”
魏少奇摆摆手打断,“无所谓了,真的假的,都一样,跑就跑了吧。”
顿了下,他北望某个络腮胡宦官逃往的洪州、江州方向,摇摇头
“来不及的他。”
杜书清点点头。
魏少奇停步回头,“况且,有它们在,留不留胡夫都一样。”
只见,他扬了扬手里的中使印章、圣人手谕。
杜书清犹豫了下问“蔡勤递去的那份申状,万一朝廷真答应……”
“无变数了。”
魏少奇摇摇头,感慨了句
“不管周廷如何回复,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猜疑已经酿成。”
“还是魏先生懂朝廷。”
“不,不是因为我懂朝廷、懂那位薄情天子。”
魏少奇摇摆了下一根食指,淡然说道
“而是无论蔡勤他们怎么想的,迟疑寡断还是自欺欺人、心怀冀望,在申状递出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至多是借此彻底死心,再占据一个大义罢了。”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书清,翻遍青史,你看过哪有兵变半途反悔归降的将领能善始善终的,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即使洪州也多出个静若得意的欧阳良翰,缝缝补补,救火救急,都无济于事,知道为什么吗。”
杜书清沉默了会儿,闷声“小人窃位,君子受辱,欧阳良翰亦受排挤打压。”
魏少奇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人心使然,谁无猜忌?
“越是聪明之人越是如此,而天子王侯更甚,因为拥有的太多,祖宗家业,荣华富贵,最输不起。”
杜书清忽道
“所以……对浔阳王府也是如此吗,所以炎公和先生才逗留如此之久?”
魏少奇点点头,又摇摇头。
“只可惜最后未能见面。不过,有俊之在,他有说客之才,就看他的了。”
他笑叹一声“不过此乃阳谋,且看欧阳良翰如何应对,越是聪明越难选啊。”
杜书清侧目。
魏少奇看了眼他,淡淡问
“随戍卒沿途走来,各州县的地形舆图,还有各座重要关卡排兵布阵、兵力部署……这些都记下来了?”
杜书清木讷点头
“脑子里。”
“书清怎么看?”
“承平日久,武备松弛,多数主官,酒囊饭袋也。”
“意料之中。”
魏少奇颔首,将手中的中使印章、圣人手谕仔细卷起,塞进杜书清手里,
然后抬手,仔细的给这位老英国公曾赞不绝口的京兆杜氏出身的才俊后辈,整理了下衣领,他摆摆手
“去吧,和它们一起,送去饶州,
“炎公正在等你。”
“那魏先生呢?”
魏少奇低头,随意拍了拍袖子,“我留在这里,送将士们归乡。”
抚掌大笑,“先归洪州。”
杜书清又问道“越兄在何处?”
魏少奇淡淡“洪州腾王府,与那位年轻藩王相谈甚欢。”
“洪州都督朱凌虚那边怎么说?”
“越子昂已劝动其长子朱玉衡,又有那位年轻滕王在旁,我走之前,朱凌虚答复,宽限三日考虑。”
顿了顿,魏少奇挥挥袖子
“大势已成,靠山、亲人、形势都已倾斜,不迎也得迎了,朱凌虚无路可选,哪怕贪生怕死,也只能跟随。”
杜书清想了想,闷声提醒
“先生还是注意一下为好,小心蔡都虞与朱凌虚矛盾,毕竟延期之事,除罪魁祸首蓝长浩外,朱凌虚也算从犯,定然心慌不安。”
魏少奇颇为意外的看了看他,承认
“有道理。不过蔡勤递上去的申状,特意没提主官朱凌虚,算是给台阶下,只需挑出替罪羊解愤就行,还可顺手掌控折冲府。
“不过,这还需要炎公的号召力,毕竟朱凌虚也曾是老英国公的部下,有一份香火情在。”
“那就好。”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上,有男子的浑厚嗓音传来。
是蔡勤。
魏少奇、杜书清一起转头看去。
只见,空地上,全体戍卒已经全部到齐,被校尉们整理列队。
四周火把的光芒隐约照亮了一张张或好奇或激动或困惑的脸庞。
蔡勤闭目而立,声音响彻全场
“弟兄们,朝廷派来的使者刚刚逃了。”
全场顿时哗然。
万众瞩目下,蔡勤猛地睁开了眼,眼孔竟是已经布满血丝
“可还记得,在桂州,我们为何擅自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