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取过那篇讨缴之文,也垂目浏览了遍。
待放下手中缴文,他望向正堂外的天空,叹息自语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欧阳戎不得不承认,李公确实会“选日子”,把握时机。
似是不满正堂内的古怪气氛,王冷然皱眉,给陈亦善接话
“何止是蛊惑人心,老英国公德高望重,不知怎么出了这种不肖子孙,家门不幸,英国公府的人脉,全被他当作了谋反之基。
“岭南桂州那边的军府将领,也不知有多少曾被老英国公提拔,或在其麾下任职过,本是福荫,却用来大逆不道,祸害万千!”
燕六郎放下手中西南线报,递给周围人,眼皮不抬的嘀咕一句
“李正炎军在西南势如破竹,北上沿途,应者如云,降者不断,眼见着都快打到岭南道、江南道边界了。
“这等士气,远大于蔡勤军,可不是一个英国公府人脉,单单可以解释的。”
这道嘀咕声在落针可闻的正堂内,显得尤为刺耳。
“燕参军什么意思?”
王冷然横眉冷对,语气不满
“是在枉议朝廷吗?觉得朝廷失了人心?”
燕六郎淡淡“小官哪敢啊。”
似是想起什么,王冷然忽然收敛表情,抖了抖袖子,阴恻恻道
“想知道李贼为何如此嚣张顺风?
“还不是因为有浔阳王府帮大忙,白送他一个大义名分。
“其实本官觉得这样也好,可以让女皇陛下好好看看,都是些谁,在心念离乾,响应李贼……”
这场会议最后不欢而散。
众人在冷场中散去。
欧阳戎陇袖,走出了正堂。
他能明显感觉到,李正炎打着浔阳王府旗号举旗谋反消息传来后,王冷然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变了。
江州大堂门口,接过燕六郎递来的缰绳,欧阳戎忽然想到几个月前李正炎、魏少奇等人长久逗留浔阳城的原因了。
也想到了李正炎屡次拜访浔阳王府的缘由。
“明府,没事吧?”
燕六郎脸色担忧的唤了声马匹前怔怔出神的欧阳戎。
欧阳戎看了眼他,摇摇头。
翻身上马,扬鞭离去前,弱冠长史回望一眼西边洪州方向的阴云天空。
“原来是在等这个啊。”
身旁传来燕六郎的疑惑声音“什么等这个,明府在说什么。”
欧阳戎闭目叹了口气,睁眼扬鞭,打马离去前,留下两字
“大义。”
李正炎在桂州发起的叛乱,已经席卷了小半岭南道,势头仍在飞速扩张,一路高歌猛进。
而李正炎让越子昂写下的《讨卫昭檄》,沿途传布各个州县,很快也传去了神都洛阳的朝堂。
欧阳戎看过这篇檄文,大致内容是,首先历数女帝卫昭的累累罪行,层层揭露,有如贯珠。
然后点明了卫氏乃亡国之祸根,从而道出李正炎此次举兵讨伐卫氏之必要性……
反正欧阳戎一读就知道是越子昂的文笔。
这种充满正义感、慷慨激昂的气盛断辞,除了他还有谁能写出?
不过,应该是有李正炎的授意指点,缴文里还狠狠批判了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建造。
扬言天下,此乃劳民伤财的苛政暴举,深受地方长官剥削造像的桂州军民们就是明证。
缴文传回神都洛阳,大周朝堂震动不已。
女帝薄怒,下诏追削李正炎祖父与阿父的官职封爵,撤销英国公府,并掘墓砍棺,改为丑姓。
而过了几日,又有接连的消息从岭南道西隅一路北传
李正炎不仅高举讨伐残暴卫周、匡复旧日离乾、反对中枢造像的大旗,
还当众宣传在江州时,曾秘密见过浔阳王离闲。
扬言浔阳王离闲正被暴周监视囚禁,羞辱虐待。
这位昔日废帝悄悄传衣带诏给他,命令李正炎代为征讨,前往江州救驾。
消息传来,朝野陷入短暂的沉默。
没人是傻子,李正炎冒充天子私使胡夫的事才刚刚发生,所谓衣带诏,又不是真人,自然都是半信半疑。
更何况朝中有狄夫子、相王府等保离派,为其说情辩理。
江州的浔阳王离闲,也在第一时间上书谢罪,并辩解谣言。
然而,李正炎依旧我行我素,以所谓的衣带诏,号令天下。
紧接着,令所有人触不及防之事发生,沉寂许久的洪州,竟有人立马响应。
除了率先响应的蔡勤等戍卒将领外。
竟然还有洪州快速失陷时、一直没有多少反抗的腾王府。
那位年轻滕王离娄与洪州都督朱凌虚一齐站了出来,公开响应李正炎的号召,呼吁天下志士迎回废帝,匡复离乾。
离室宗王的突然加入,顿时给这场叛变火上浇油。
然而意义更重大的是,某种叫做大义的东西,被赋予其中。
令天下一些本就心念离乾的“暗流”,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人心正在飞速变化。
简单说就是,李正炎正在与卫周争夺正统性。
别小瞧这轻飘飘的变化。
造反叛变,与匡复讨伐,天差地别。
例如,原本是哗变叛兵性质的蔡勤军,在隐隐得到某种正当性后。
周遭原本拼命抵抗的地方,开始摇摆不定起来,而本就抵抗意志薄弱的地方,更是直接弃械投降。
洪州境内与周遭的抵抗正在瓦解,还有李正炎北上讨伐的沿途州县,有人望风而降。
因为这世间,头脑清晰之人本就风毛菱角,大部分都是乡野村夫、商贾市民,对于舆论听之任之,容易洗脑。
而眼下,江南道、岭南道,一条反抗卫周的战线正在逐渐形成,声势浩大……
抱歉晚了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