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结束之后,吴王等人暂时休息了片刻,整理了下文书记录,很快又开始了下一场。
这次,争执双方都是外来的村子,他们申诉的,也是宗教方面的问题。其中一个村子信奉罗马公教教会,另一个村子则尊奉胡斯派。两边都指责对方信奉歪曲了的经义,还借着教派的能量,组织人众,攻打自己。
他们这两边,打的还挺激烈。不过虽然已经动了手,大家还是担心,如果事态继续升级,让两边的领主介入,很可能就会变成战争。领主带着军队到来的话,不管是哪一方,肯定得被军队抢一通。到时候,就不是有倒霉蛋挂彩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因此,他们也慕名而来,希望吴王能发挥自己的权威,进行调停。
对此,吴王等人也没有推辞。他们没有纠结教义和仪式之类的问题,反而一上来就仔细询问起村庄的水源、土地和其他公私财产。果然,问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两个村子,一直对于附近新开垦的地区有争执。
在阿勒曼尼地区,有大片广袤的未开发森林。由于常年无人开发,森林十分茂密,里面还有各种猛兽,乃至逃亡的农奴和犯人之类。因此,周围的普通人对森林多少有些畏惧,这里的很多民俗故事,都是围绕着森林里的怪物展开的。
不过,就算再危险,也阻挡不了大家的开垦**。阿勒曼尼这边,相比于法国和意大利,普遍比较贫困。哪怕有些地方,领主相对仁慈,限于自然条件和技术水平,大家的处境也不会好太多。所以,只要有闲暇,人们还是会努力砍伐森林,希望开垦出更多的田地,得到更多的收获。
开垦工作是非常艰苦的。阿勒曼尼人的技术水平和掌握的工具,比东边那些斯拉夫人强了不少,但面对成千上万年积累起来的森林,依然非常力不从心。砍伐大树需要不少力气,而砍倒之后,清理那些低矮植物,以及深埋地下、盘根错节的树根。这些都得靠人力,慢慢清扫。要把这种完全的野地,开发成可以有效利用的熟地,有时甚至得花费多年的功夫。
因此,开垦出的每一片田地,都是汗水乃至血水浇灌出来。开荒者为了保护这份珍贵财产,也往往会拼上性命都不放弃。但是在这里,新垦地的所有权,却反而更容易发生争端。
不少地方,按照习惯,森林、山丘之类的地方,都是贵族的所有地。民间别说开垦,连进去打个猎都是死罪。但阿勒曼尼这边,这种规矩也不是死的——因为这边,大家实在太穷,基层贵族的日子往往也不好过,有时候他们自己都要带头开荒。
当地村民之间,经常会产生田地纠纷;小贵族之间,也会发生争执;大贵族对于领地归属,也经常一团乱麻。有时候,贵族还会纵容村民去和别的村争地,希望这样能让自己的收入也提高一些;有些人憋不住了,甚至会亲自上阵,跟人干起来。再加上各种教会田产和上级领主的直辖封地,就更加混乱了。
这次的情况也差不多。名义上,是教义冲突问题,但仔细盘问了一圈就发现,是因为其中一个村子,隶属于当地主教的封地。所以,冲突爆发之后,村民便向当地修道院求援,请他们来撑腰。
当然,对方也不是毫无办法,毕竟,大家谁不是拜天父天兄的?难道天兄还是你们村的不成?所以,他们很快同样找来一个修士帮忙。
修士指出,这年头光教宗就有三个,谁知道你是听哪家的?凭什么让其他人也跟着你,去听那家的话?于是,对面村子果断决定改换门庭,宣布不承认对方修道院名义上的上司,也就是罗马的教宗,而是认定阿维尼翁的教宗才是正统。所以,修道院的意见,也就失去合法性了。
不过,这地方毕竟山高教宗远,无论罗马还是阿维尼翁,都够不到这边。为了防止修道院耍赖动粗,村民又喊来了胡斯派的人来助拳。就这样,一直吵到现在。
他们离这边还比较远,中间有十多天的路。之所以特意来这里,是因为听说了这边的宣传。
很早之前,朱允炆就派遣心腹大臣黄子澄,率领一批随从,先行前往阿勒曼尼,在各地宣讲,号召大家扶助吴王。
黄子澄为人倨傲迂腐,虽然跟着朱允炆流浪,吃了不少苦头,学聪明了一些,但骨子里的脾气还是改不了。他一路巡行,无论到哪,都摆出一幅“我懂得多,听我就没错”的架势,忍不住好为人师的毛病,天天给当地人出主意,要他们照做就好。还喜欢大谈古时候的经文,动不动就忍不住,想要训诫众人,要求大家遵循先贤的教诲,加强自己的修养。总之,不管这帮老乡听不听得懂,一定要给人谈一番大道理,才算满意。
他的这些行为,很快吸引了更多的人注意。
毕竟,当地人虽然文化水平不怎么样,但社会经验还是都有的。这种态度傲慢的人,一看就是社会上层出身。原本,虽然他长着个东方面孔,但大家还是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信。而这么一看,肯定是可信的了。
这个人还喜欢讲各种古代的典故。虽然这里的人,都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书籍和故事,但看这个说话方式,就知道他确实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再加上特别喜欢说一些警句,给大家提出各种道德要求,这一看,就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级教士。
因此,他自称自己是大官,估计是真的。而他说的这个吴王,能让这样一个学识渊博的上层教士为自己服务,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至少,也得是个流亡的王位觊觎者之类的了。
更可贵的是,虽然是位贵人,但吴王的使者对民众十分友善。大家有什么问题,只要态度诚恳一些,他都会尽力帮忙想办法——平日里,大家哪见过这么和蔼的贵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