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昭答应爽快,并没有丝毫抗拒,林涵带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许。
沈昭是第一次到沐宴辰的卧室,厚重的木门总让人感觉与他的距离如同天埑,甚至有种被人拒之门外之感,虽然她知道是多此一举,但她还是轻轻地敲响了那道木门。
敲了几下,没人应答,瞥了眼站在后方的林涵,林涵也摇了摇头,索性她便推门进去。
沐宴辰的卧室很大,布置也极具中式风格,可没等她欣赏太多,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攻入她的鼻腔,呛得她连忙捂嘴咳嗽了几声,闻这气味里面都是烈性药,只能苦苦支撑沐宴辰的身体,而不能起到温养的作用,看来那位叫赵顷的医师已然无能为力,死马当活马医了,也不知道门外那位“忠臣”知不知道。
卧房里没开灯,只有午后的阳光倾泻在阳台上,支撑着房间里的光亮,沈昭走得很慢也很轻,缓缓地靠近床边,垂着眼认真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沐宴辰,眸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无悲无喜,无痛无怜,只倒映着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的面容。
她记得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书房,那会儿只觉沐宴辰的压迫感十足,尽管他只是个病入膏肓的男人,可那股气势绝不会让人觉得他那么的无力和脆弱,可此时的沐宴辰,才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便把自己折腾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眼窝凹陷,目光空洞,像是没看到她一般,脸蛋瘦得脱了相,皮肤只剩灰白的死相,只有那流畅的下颌线是能看的了,搭在被子上露在外面的手掌连点点肉都没怎么剩下,手背上插着的针管清晰可见,还能看见那营养液进入血管的情况。
看到他这样子,她还是生出了一丝不忍,伸出素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地按着,她闭起了眼睛,却不知此时那躺着的男人眼珠子一转,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似是疑惑也是探究,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沈昭才收回了手,那温热的触感骤然离去让沐宴辰倍感不舍,虽然他知道面前的人不可能是盛白依,但沐宴辰却觉得面前的女孩让他倍感熟悉,那种感觉就像是盛白依坐到了他的面前,就像是枯涸的大地忽逢甘露,滋润着他孤独的灵魂,只想缠着对方不死不休。
沈昭睁开了双眼才发现沐宴辰定定地盯着她看,眸光直白,没有一丝掩饰,里面隐隐跳动着炙热的火光,四目相对让沈昭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尴尬,麦色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殷红,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只是学了些把脉的皮毛,又看见你的手伸了出来,才情不自禁地要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
这样的解释对于面前的男人来说简直错漏百出,如若是从前沐宴辰肯定让林涵把人给扔出去,可如今,他微微张开那已有裂纹的双唇,用最小幅度的动作轻轻问:“你听出来什么了?”
虽然沐宴辰的声音很小,且已经不具有任何威慑力,但沈昭还是清晰地听到他说的内容了,她睁了睁眼,面露震惊,“你信我?”
他又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赵顷,就是我的私人医生怕是没有办法了,此时只是吊着命罢了,等我处理完一些私事,这些药就可以撤了,我也能安心去找她了,如若你想试,把我当实验品也无妨,总归只是去见她前的过程罢了。”
这是沐宴辰至今以来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说完他便有些力有不及,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比之前更憔悴了。
沈昭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沐宴辰本来就没有想活,他此时所做或许只是为了那个爱人,说不羡慕是假的,“她”死了,可萧逸却和戴微微一起好不开心,而沐宴辰却可以为了所爱甘愿赴死,那是多有觉悟才能做到?
她轻轻地拉过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温暖的触感从冰凉的皮肤处传至沐宴辰的心脏,他微微睁眼看着她,沈昭知道他在等她说话,她咽了咽口水,“如果,我说如果,我能把你救回来,你还会去赴死吗?”
沐宴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然后点点头,“她已不在,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要能吊着命完成那些私事,我此生无憾。”
可沈昭却皱起了眉,握着沐宴辰的手紧了紧,像是要给他力量般,语气坚定,“我跟你说好了,如果要我救你,如果我能把你从鬼门关那儿拉回来,你就是我的人,我不准你随意舍掉这条好不容易拉扯回来的命!怎么样,你答应吗?”
说这话的沈昭逆着太阳,沐宴辰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那双眼异常耀眼,像星辰般璀璨,她张扬肆意地就那么帮他做了决断,他却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包裹着他那冰冷而僵硬的心,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坐在他面前的是盛白依,而不是那个他资助成长的女孩,这种感觉还异常的强烈且深刻,让他不禁想顺着她的意,遂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沈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除了肤色不一样,此时的她笑得跟盛白依别无二致,眉眼弯弯,像极了当年那个把他拉出泥沼的女孩,那样耀眼夺目,让沐宴辰到此都记忆尤新。
恍惚间,沐宴辰似有幻觉,叫了一声:“是你吗?你舍不得我,是吗?”
也不知是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沐宴辰忽而握紧了沈昭的手,而她一个健康的人竟无从从这个病入膏肓的人的桎梏中挣脱,奇了怪了!
沈昭只觉沐宴辰是出现幻觉了,掀开摆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的针包,随手就拿出一根,精准地插进沐宴辰的穴位里,顿时,沐宴辰失了力气,松开了对沈昭的桎梏,躺在被褥间昏睡过去。
她沉默地看着陷进被褥间的沐宴辰,眼里全是复杂,她不想这样一个人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而她只能偷偷地救他,用其他名义让林涵提供帮助。
卧室的隔音很好,里面发生了什么,林涵站在卧室外全然不知,因为沐宴辰有规定关了卧室的监控,他想事后知道也难,当沈昭拉开那道厚重的木门走出来时,林涵快速地往她的跟前凑,“怎么样,老板状态如何?”
沈昭知道林涵是为了他的老板好,也不对他说什么了,只是,她瞥了眼林涵,“先生睡过去了,你的方法的确管用,他似乎还想接受治疗,也不知他之前为什么藏着掖着,居然把治病的药方藏起来了,听说是值万金的配方,他让你准备一下纸上的材料。”
说着,沈昭便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她刚刚临急抱佛脚写出来的第一个方。
林涵接过后满脸激动,看着沈昭的眼睛都在放光,“我就知道沐宴辰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我就知道我的方法有效!我立刻就去准备,”他拿着方就往楼下跑,可突然记起什么,回头吩咐,“沈小姐,谢谢你,这些材料都不易找,我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照顾我家老板了!”
“好的。”沈昭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