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阿善大夫 永字杀手(2 / 2)

大唐千机志 邦戈午弋 3300 字 1个月前

那后生告诉千方,他们原本都是孤儿,被绯云阁收养后,用各种酷虐之法训练他们杀人,很多孩子因不堪其虐而死去,几年后只剩下他们八人,绯云阁借“永字八法”替他们取名为“侧、勒、弩、趯、策、掠、啄、磔”,他最年长,故名“侧”。他们五年前到张掖,一直跟着熊久礼,熊久礼给他们每人一个长匣,千方在他的长匣中发现了裂刃刀。据“侧”说,封血裂刃共五把,右护法薛默歧、狼啸堂主肖琅各执一把,其余三把在他和“勒”、“趯”手中。

卓不浪相信张矩的推断,绯云阁必会倾巢而出,袭截护送队伍,而这也正是他拿到裂刃刀的绝好时机,什么妖道、阵眼,他根本不在乎。临行前,“侧”摘下胸前的小木块,递到卓不浪面前,跪求卓不浪救回师弟师妹,特别是小师妹“磔”。卓不浪听了他们的遭遇,心中悲悯,正欲答应,谁知千方抢先拿走了木块,应承他全力挽救。

一行人各怀心事,踏上了大唐的兵殇之地——大非川。

……

夜渐深,圆月当空,清冷如洗!

甘州府衙里静得肃然而森冷。张矩起身走到窗前,从窗扇的细缝中向北望了望。月光穿过窗逢,照着他的左脸,张矩脸上如月色般冷肃。厢房里没有点灯,桌案前还端坐一人,正闭目养神。两人似乎都在等待,而且很有耐心。

从这间厢房往北数丈远就是裴行俭的卧房,张矩从窗缝小心盯着卧房。可惜,三个黑衣人身法太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沿墙影倏地从正门和窗户闪进了卧房。张矩只觉影影绰绰,却未察觉有人。

卧房中透进些许月光,三个黑影、背着三个长匣,围在床榻前。床上被子盖得严实,看不清人头脸。中间一人取矛头在手,直刺被子下的人……可谁知,被子下并无人,三人背后却多了一人,同样背着长匣的人。

背后那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直到刀锋破空而来,三人方察觉有异,但已是避之不及,左边一人被刀劈中,撞上身边一人,身边一人又撞上身边一人,三人趔趄之时,刀锋又如影而至。

执矛头的黑衣人转身急刺,矛身忽然长了二尺。谁知,刀锋竟似已猜到了矛的拦刺,顺势一沉、连截带斩,贴着矛身划过。黑衣人急忙后撤,口中大喊“快走”。

刀锋划过矛身,带起点点火星,刀身霎时通红,黑衣人只觉炽烈难耐,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刀身红晕映出一张冷峻的脸。

窗边,张矩眼神一凛,两个黑衣人从卧房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捂着左臂、步履沉缓,似乎受了伤。张矩轻声道:“裴将军,他们来了。”

端坐在桌案前的人开口道:“看来我们所料不差。截杀穆赤引吐蕃起兵,或是行刺我扰乱军心、让突厥叛军有机可乘,这是他们唯二的活路。”此人正是裴行俭。

“只是妖道还未现身。”

“不急,该来的总会来。”裴行俭道:“不过,那妖道若真如你所说,倒是棘手,兵卫并不长于应对妖异之徒……对了,昨日你不是寻了位高人操练兵卫,那人可在府中?”

“在,就在你的卧房。”张矩道:“此人名唤沈恬,原州田记车马行镖人,武功出神入化,曾在五柳村与妖道交过手。”

“此人若真能对付妖道,或许能救回许多兵卫的性命。”

张矩没有回答,他心里其实一直惴惴不安。绯云阁在张掖筹谋五年之久,到底藏了多少阴谋,他还远没有查清楚,弱水边吐蕃细作失血案就是给他的警示,他忽然感到有些后怕。钟婵的离开令他忧惧更深、坐立不安,就算是沈恬也难令他心安。

两个黑衣人刚走出十步,沈恬已出现在卧房门口,左手竹排、右手横刀、背上长匣。沈恬抬头看看左右两侧厢房,忽如脱兔急掠,两侧房顶射来十数支飞箭,沈恬举木排挡开飞箭,人已掠至黑衣人身后,身形虚晃、横刀下劈。两个黑衣人一拍长匣,刀剑在手,转身迎敌。

早已埋伏在厢房里的唐军弓手推开门窗,朝着对面屋顶轮番齐射。一时间箭如雨下,屋顶弓手猝不及防,十余人从屋顶滚落,寥寥几人躲到了屋后。兵卫离开厢房,从两侧包抄屋后,又是箭风呼啸,黑衣弓手毙命当场,兵卫中四人中箭负伤。

兵卫继续在屋顶及四周警戒,目光却不由自主望向屋前的对决,好些年轻的兵卫看得入了迷,这是他们一生都难得一见的搏杀!

两个黑衣人一刀一剑,刀稳如山、开合有度,剑走如蛇,轻巧灵动。沈恬在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仿佛已是无处可避,连一旁的兵卫都觉得沈恬必死无疑,可他偏偏没有死,就在两个黑衣人身边绕来绕去,招法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别扭,连带黑衣人的招式也变得愈发别扭。

忽然,沈恬的刀晃过身前的剑,劈中后面执刀的黑衣人,将夜行衣劈开一道口子。奇怪的是,黑衣人中刀处并没有血,反倒是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那黑衣人之前已受了内伤,这一刀的气劲令他伤重难支,弯下腰不住呕血。

沈恬再接连三刀,执剑的黑衣人也受伤倒地,蒙面黑布掉落,露出一张青涩的脸。沈恬沉声道:“田记车马行的人,你们可曾杀过?”

“我……咳,杀过人,你要报仇就……咳咳……就杀我。他没杀过人……咳……放……”执刀重伤的黑衣人话没说完,一阵马蹄声传来,三匹马慢慢悠悠朝众人行来。头前一人黑袍兜头蔽体,完全看不清形貌。后面跟着辆驷马高车,拉车的四匹高头大马周身具装黑甲,车舆乌黑,宽四尺、深三尺,形制不输天子辂车,但乌黑如夜,张矩辨看良久,也很难完全看清。

裴行俭走到窗边,道:“他来了?”

张矩盯着马背上的人,道:“不知道,感觉有点不对劲。”

“哦?”裴行俭的目光却落在了沈恬身上。沈恬连挥两刀,两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三匹马停在沈恬两丈之外,头前的黑袍人后背伸出四条巨蛇般的物事,扎进地里,将那人托起一丈多高,然后如“四肢”般向前一步,又迅即将其放下,“四肢”扬起,形似海中章举。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有的兵卫连箭都掉在了地上。唯有沈恬和张矩心里清楚,那“四肢”其实是纠缠的根枝,这是枯荣的手法,但这人不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枯荣妖道……

“放箭!”厢房四周的弓弩手朝着马背和马车上的人轮番齐射,可黑袍人毫不在意,射中他的飞箭如同射中木排一般掉落。其余的黑衣人则纷纷避进马车中。

“没想到你在这儿!连老天都帮我……”黑袍人开口道,“四肢”忽然生出若干突刺,极快地刺向两侧弓手,一下刺死了八人,令兵士惊恐万分,不由自主地撤避。而黑袍人却始终盯着沈恬,继续说道:“你以为往地上洒些水就能困住我?今日,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近几日,张矩每天都会命差役泼水在地上,就是防备枯荣的偷袭。

两轮射毕,马车上插满箭支。车门打开,接连跳下数人,其中四人衣衫褴褛、行止怪异,箭支射在四人身上,如同射中石墙般弹落。四人身后各跟着两个黑衣人,缓步朝两侧弓手逼近。

张矩隐约之中望见一人举止有异,但离得远看不太清。“啊……”弓手的惨叫声传来。“不对、不对!”张矩念叨着冲出厢房,沿房檐下靠近黑衣人。黑衣人以身前的怪人为盾,慢慢逼近弓手,然后出刀砍杀。怪人行动僵直而缓慢,见人就咬……

张矩只觉背脊一阵寒起,脱口道:“是僵尸!弓弩手却回。跳荡、奇兵迎前,用糯米!”

队正闻令,高声传令道:“弓弩手却回。跳荡、奇兵迎前,用糯米!”埋伏在厢房四周的兵卫执刀杀出。

自吐蕃细作失血案后,张矩始终忧心僵尸尚存,于是命人买回大量糯米分发给兵卫。每日操练时,张矩都会提醒兵卫,敌执兵器者,杀之!敌无兵器者,先掷糯米试之,若惧糯米则为僵尸,须铺撒糯米却敌。有的兵卫上阵紧张,忘了僵尸的事,冲上前杀敌却被僵尸抓咬。其他兵卫见状,吓得赶紧将一袋子糯米倒向僵尸,却被僵尸身后的黑衣人砍伤。

州府内院顿时乱作一团,黑袍人依旧毫不在意,一步步走向沈恬,“四肢”不停刺杀周遭的兵卫。沈恬觉得黑袍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又有些不像。他细观“四肢”杀人,发现黑袍人的手法与枯荣也不尽相同,枯荣身上的根枝如臂指使,黑袍人身上的根枝更像是邪祟附体。

黑袍人越走越快,伸出双臂、纵身跃起,双刀如乌云盖顶,一刀气劲激涌、一刀无影无息,仿佛是“两人”同时出手,一人势猛、内功深厚,一人灵动、杀招频疾,这是燕山铁旗门的独门绝学“镜生无相”神功。

可沈恬提防的绝不止黑袍人和“四肢”,藏在黑袍里的“未知之人”,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