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我和白墨华已经在迷阵里转悠的半个时辰。
“无归林，十里亭，千里白骨魂不回，青灯夜鬼人无影……”
“人不归，魂不回，十里亭前点灯催，不招魂来招恶鬼……”
小鬼们唱来唱去就是这么两句歌谣，不近身，也不远离，扰得人心烦。先前我并不知此迷阵如此难解，对阵中的诡异之物所怀心情更多是不以为然；如今我的心已经沉了下来，若破不了这个迷阵，我和白墨华很有可能就会困死在这儿。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一切都让人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白墨华忽然出声道：“慕绾，你觉得无归林和十里亭分别是什么地方？”
“哈？”长久的寂静中突然有了人声，我不由一哆嗦，道，“无归林应当就是这片林子，至于十里亭……我一路过来根本没看见哪里有亭子。”
我已经明白了白墨华的意图。阵法招小鬼，招的是这附近的小鬼，小鬼死后仍有儿童习性，会根据所见所闻编儿歌，也就是说，小鬼所唱的儿歌很有可能和这附近的一些事物有关。这歌谣中很有可能有破阵的线索！
我看向白墨华，他神色凝重，显然不打算发表看法。我便自顾自道：“‘十里亭’倒不见得只是指某一座亭子，很早的时候就有每隔十里设一座亭子供行人歇息的习惯，这些亭子都叫作‘十里亭’。所以，十里亭应该说明不了什么，这种亭子随处可见。”
白墨华低垂了眉眼，道：“凡人中有‘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的句子，他们送别往往要送过十里长亭。”他顿了顿，用一种带了凉意的语气道：“亡魂也要过十里亭，过了十里亭便到了地府，再也无法回去了。修士中有人会持招魂之术在亡魂过十里亭前将亡魂唤回；也有人怕亡魂扰了生人，会特意请人将亡魂送过十里亭。”
“仙尊真是知识渊博，这其中好些晚辈都没听过……”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回忆起死后的事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白墨华他如何会对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白墨华停住了脚步，缓缓开口道：“这些自然不会有旁人知道。”他的声音很沉，很沙哑，“我曾经不自量力想去寻一个人的魂魄，我想她记挂着我，应当不会那么快转世。我用半身的鳞片换了一次通阴阳的机会，去了地府，她没有转世，但她已经在地府住了好久了，她不能出来，我也无法进去。她是被那人亲自送过的十里亭，送进的地府……”说到最后，白墨华的声音已经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感到震震心慌，我能大概猜到白墨华口中的“她”是谁。根据时间来算，他出锁妖塔时，我应当还未转世……
舍了半身龙鳞，便是舍了一半的螭龙血脉。他仅仅是猜测我尚未转世，便用如此大的代价来寻我，我何德何能？
白墨华重重地喘息了几声，收住了情绪，他咬字清晰道：“‘无归林’和‘十里亭’两句合在一起，应该是说很多亡魂都在无归林里入了轮回。‘魂不回’……亡魂过了十里亭就回不来了。‘青灯’应当是引魂灯，‘人无影’……不是人来引魂，是鬼来引魂……不对！”
此时不是感伤的时候，见白墨华冷静了下来，我也收敛了情绪，道：“什么时候会在十里亭前点灯？因为亡魂不回来才点灯，那么这个灯还是引魂灯吗？‘招魂’，对，歌谣里提到了招魂，但为什么没把魂魄招回来？”
白墨华抬眼道：“是了，这首歌谣唱的是有人进了无归林后没能回去，亲人给他招魂却招来了别的鬼怪。那灯应当是结魄灯……”
“无归林，十里亭，千里白骨魂不回，青灯夜鬼人无影……”
“人不归，魂不回，十里亭前点灯催，不招魂来招恶鬼……”
小鬼们依旧在不知疲乏地唱着，从这歌谣得出的推论结合无归林雾气弥漫的景象，透出一种恐怖的诡异。
我不由开了个玩笑想活跃气氛：“若真是这样，我们估计也找不到程娇儿的魂魄了。唉，为了找她的魂魄，我们才深入险境，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找不到……这几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白墨华没有理会我的玩笑，他仍在凝神思索：“为什么点了结魄灯，魂魄依旧招不回来？”
……
“这里有很多残缺的生魂……”
……
剑灵的话语忽然在我脑海中出现，我问道：“魂魄残缺会不会导致魂魄招不回来？”
“会。”白墨华道，“如果所招魂魄是残缺的话，一切就能解释了。残缺的魂魄记忆缺失，很难招回，哪怕招回了，也会因为魂魄有缺而喜怒无常，是为恶鬼。”
“如果这一带的魂魄都有残缺，那么是不是说那个修吞噬之道的修士吞噬的是人的魂魄？”
白墨华道：“寻常修士吞噬的都是人的气血，只有尸修才会吞噬人的魂魄。”
“尸修？”
“人死后通过吞噬之道的手法复生，便是尸修。尸修需要一直吞噬活人的魂魄维持生机。”白墨华转身走向了一处，道，“尸修阴阳换，天地颠，尸修阵法的生死门往往遇寻常阵法相反。我大致有了一些猜测，你踩着我的脚印走。”
白墨华知道的东西明显超出我给他的那半部《吞天》了，我试探道：“仙尊，吞天宗里也有尸修吗？”
“没有。”白墨华斩钉截铁道，“所有以害旁人性命为代价的修炼之法都是歪门邪道。”
“但仙尊好像对这些都很清楚。”
白墨华沉吟片刻，道：“我刚建吞天宗时，常和魔域起冲突，有一次便从一个魔修中得到了半部残卷抄本，讲的都是这些歪门邪道。我了解了一些，以便应对魔修。”
我点头表示相信，心情却再也无法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