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镇山灵石上有刻度,寻常人将手搭上去,掌心的灵气会顺着那刻度往上攀,最终停在哪里,便说明这人天赋有多高。
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是没有灵根的,而这百不足一能验出灵脉的人中,也很少有在七段以上。
至于九段之人,自无相宗立派以来也不过寥寥几人,这几人无一不成了当世大能。
连翘之所以被寄予厚望,正因为她就是九段之一。但她还没得意够一年,这个神话就被陆无咎打破,且破的彻彻底底,连渣都不剩。
因为陆无咎不但是九段,还把灵石震碎了。
换句话说连翘能测出九段是因为天赋的确是九段,但陆无咎不一样,他之所以被定为九段是因为这个灵石只能测出九段。
然而连翘觉得,这劳什子镇灵石之所以碎了,纯粹是因为这厮嘴太毒。
这个教训也是她在往后十年里用血泪得出来的。彼时,虽然天赋比陆无咎差了那么一丝丝,毕竟是同门,连翘对陆无咎一开始还算客气,可陆无咎对她就毫不客气了。
连翘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陆无咎那天。
那是个雪后初晴的午后,不服气的她偷偷溜进她爹的殿中去查探这位传说中的小太子到底长什么样。
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个娇贵的小太子围着一件白狐裘披风,生的特别白,睫毛特别长,看起来像玉雕一样。
于是连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第一次比武赢来的人参果分了一半给他。
然而这位唇红齿白却臭着一张脸的太子殿下不仅不领情,还格外冷淡:“吃的?我非无根水不饮,非地实不食,非这两处产出之物做出来的东西一概不碰。”
连翘差点惊掉了下巴。
但谁让他是人皇之子呢,必然是如金如玉地捧大。
算了,连翘忍了。
然后她又摸出一颗珠子,很大方地递了过去:“那这个给你,这是通辟珠,你刚入门,毫无根基,佩戴此珠可助你在修炼时聚山间之灵气,引气入体,早日筑基。”
陆无咎还是冷漠,冷漠中又带了些不解:“筑基还用修炼?不是睡一觉就成了么?”
连翘大惊,一摸他的腕,才发觉这厮竟然已经筑基成功了,甚至她还隐隐感觉出了内丹。
不是,这才刚入门第一天,他到底是什么恐怖如斯之人?
连翘手绢都快掐烂了,脸上却尽量若无其事,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没见过世面。
“哦,这也是有的,我当年……当年也就睡了一觉,不,两觉,师弟当真好天赋,不过我比你早入门几年,毕竟比你多些经验,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或遇到麻烦,尽管朝我这个师姐开口。”
这话多么有风度,多么贴心,连翘发誓对她爹她都没这么好好说话过。
然而陆无咎却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我该叫你什么……师姐?”
连翘努力踮了踮脚,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比他矮太多:“怎么了,有何不妥?”
陆无咎:“忘了说,今早剑圣已经收了我为关门弟子,论辈分,你似乎,要反过来叫我一声小师叔。”
“……”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剑圣他老人家已经多少年没出关了,想当年连翘刚开蒙时也是想拜剑圣为师,可连缥缈峰的门她都没碰着,转而求其次才拜入了蓬莱峰名下。好巧不巧,偏偏陆无咎刚来,剑圣前辈便出关了,还收了首徒!
连翘已经记不得当时怎么回复陆无咎的了,只记得自己当年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头一回被气哭扑进了她爹怀里。
不过后来她才发现这并不算什么。
因为往后的许多年里,她才后知后觉入门的第一天竟然已经是陆无咎脾气最好的时候了。
然而这人天生一副好面皮,俊美异常,加之周身雍容的皇家气度,当连翘跳到石桌上,对同龄小友张牙舞爪愤怒地控诉这厮的罪行时,那些小姑娘都沉浸在陆无咎那张堪称伟大的脸中,压根不信她的委屈。
直到日久天长,众人逐渐与这厮打交道,才发现连翘所言非虚,甚至有所收敛。
原来陆无咎不是针对连翘,而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连翘已经记不清这些年里到底有多少被美色所迷的小姑娘被陆无咎气跑了。
然而他越是冷脸,给他写情书的人却越来越多。
直到有朝一日给连翘送过情书的师弟,都羞涩地转投了陆无咎的大军……
连翘一边惊讶,一边扶额痛心疾首,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瞪了陆无咎一眼。
恰好此时蛊毒发作,她看着陆无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了一眼,又一眼,竟然品出了一丝……好看?
虽然陆无咎狂妄至极又冷酷无情,但他还是有一个优点的,那就是——脸。
这张脸真是挑不出一丝缺点,鼻若悬胆,剑眉星目,更可恨的是,每一处都长在了连翘审美上……
不知不觉,蛊毒发作,她浑身又开始热了,手心也蠢蠢欲动,躁得她随手拿起了一杯水送到唇边压一压。
谁知刚刚喝进去,陆无咎搭在桌边有一下没一叩着的手突然停下,幽幽地道:“这杯水,是我刚刚喝过的。”
连翘霎时一口水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