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打脸(2 / 2)

“是谁?”连翘四处张望,但身边没有任何动静。

再一定睛,却发现那穿透他喉咙的箭矢上赫然凝着浓重的妖气,于是迅速朝来箭的方向追过去。

然而野旷天低,江清月近,茫茫的夜色中哪里还能看见半分人影。

便是连饕餮也难以搜出半分踪迹。

“连你也搜不出?”连翘纳闷。

饕餮挠了挠脑袋:“要么是这妖太过厉害,远在我实力之上;要么是他极擅藏匿之术吧。”

陆无咎拔出那支妖箭,盯着上面缠绕的乌黑妖气却冷冷道:“恐怕,未必是妖。”

饕餮惊讶:“不是妖?可这箭上分明有妖气,而且很浓!”

这时,连翘凉凉地插了一句:“有妖气也不一定是妖干的啊。”

饕餮显然更糊涂了。

连翘拿过了那支箭,若有所思:“妖性乖张,偷了便偷了,杀了便杀了,妖界和修真界一向不和,遮掩都懒得遮掩,何须杀人灭口?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崆峒印并非妖界所偷,而是出了内鬼,这内鬼大约是没想到当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一个小弟子撞见了,不得不找过来杀人灭口。于是他故意在箭矢上染了妖气,嫁祸给妖,只可惜画蛇添足,反倒叫人看出了端倪。”

饕餮扁着嘴,一时却没法反驳:“好吧,没想到你今日还挺聪明!”

连翘挑了挑眉,威胁道:“你这话说的,我哪日不聪明了?”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陆无咎揉了揉眉心,饕餮立马住了嘴,将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

连翘则冲着陆无咎道:“喂,线索又断了,你觉得谁是内鬼?”

陆无咎冷冷道:“不知道。”

连翘千回百转,在心里琢磨:你哪里是不知道,恐怕是太知道了,说不准……就是你们贼喊捉贼!

此事说来便话长了。

自神宫覆灭后,修真界虽然四大家族鼎立,但日久天长,有的家族越发强盛,譬如天虞皇室,现今已占据大半人间。有的家族却日益衰微,譬如祁山连氏,祁山地僻,山顶孤寒,比起其他几家实在是差的有点远,要不是连翘她爹连城恰好这十年轮值无相宗宗门,能不能保住四大家的地位都难说。所以他们两家的关系用四个字便可以概括——天壤之别。

至于剩下的两家会稽姜氏和谯明周氏,也用四个字便可以囊括——狼子野心。

由此可见,四大家虽然表面祥和,但背后暗流涌动,盘根错节,不比妖族的麻烦少。

有了差异,就有了争议,尤其是供奉崆峒印一事上。

崆峒印乃是上古神器,原先为昆仑神宫所持,听说此物不仅可破障,更蕴含至纯灵力,若得此修炼,不日便可化神飞升,与天同寿,千年来已有两位修士皆是如此飞升,故而,修真界也有“得崆峒印者得飞升”之说。

只可惜,百年前骊姬发狂,血洗神宫,崆峒印也在混乱中被毁,碎成五片,一片供奉在无相宗,另外四片则不知所踪。

这些年里各大世家表面不说,实则暗地里都在借斩妖除魔之名派出弟子寻找神器碎片。

是以,供奉在无相宗的这一片崆峒印碎片若真是内鬼所偷,还真不好说是谁。皇族坐大,当然想更上一层楼,会稽和谯明自然也不甘落后,他们三家都有动机。

甚至搞不好不是他们三家,而是……她爹监守自盗呢?

连翘不无可能地揣测,于是,也很识趣地闭嘴了。

事到如今,她决定先把尸体带回去问问她爹。

当然,在和她爹交代的时候,她刻意掩去了所中情蛊之事,只说,那情蛊已经被毁了。

连掌门倒是没有怀疑这一点,让人叫了姜黎过来,给会稽一个交代。

毕竟谢明燃虽死了,身上却还能搜出空的装蛊的盒子。

蛊的事情算是不言自明,姜黎吃了个哑巴亏,也不好再对连翘发作。

只是谢明燃被暗杀的太突然,还没来得及说出那晚看到的人的模样,如此一来,崆峒印究竟是谁偷的还是没有下落。

话虽如此,但这也只是明面上的交代。

等其他人走后,连翘拉着她老爹在背地里仔细盘问了一番究竟是不是她爹干的。

连掌门义正严辞的否认。

连翘叹了口气,她这个爹啊,要是能干出这种事,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他们连氏一没有皇室的权势,二没有姜氏人多,三没有周氏有钱,全靠着轮值到掌门才没真正垮台。

但如今,十年轮值之期将近,今年便是最后一年了,偏偏她这个爹是死脑筋,一心钻研修炼,连氏早就入不敷出,一旦卸任掌门,恐怕就要一朝树倒猢狲散了!

于是连翘有点恨铁不成钢,甚至开始惋惜:“要真是咱们偷的就好了……”

她爹立刻皱眉,训斥道:“翘翘,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连氏一向以清正自持,修的是上善若水之道,怎么能动歪心思?”

然后便是长篇大论,连翘赶在她爹从洪荒说起前立马低头:“我错了,可是——爹爹,这个人既然能对无相宗出手,是不是意味着散落的另外四个碎片也有着落了?”

“不错。”连掌门蹙额,“碎片之间有所感应,无相宗的碎片被偷当晚,我用星盘占卜,发现不少地方突生异象,想来那些掉落的碎片应当就在这些地方了。”

说罢,他拿出一张舆图,只见上面标了四五个点位。

连翘更不是滋味了,一旦崆峒印碎片被集齐,四大世家立即便要重新洗牌,到时候恐怕免不了兵戎相见,血雨腥风,于是关心道:“那内鬼是谁,阿爹有怀疑的吗?”

连掌门摇头:“此人能悄无声息地连破十八道禁制,实力之深厚,在世的也没有几位。出事当晚,我和你几位世叔便已会面商讨该如何找回神器了。”

“商讨出结果了吗?”

连掌门眉间隐隐有愠色:“结果?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如今无相宗的碎片已经丢了,他们借口无相宗保护不力决定要各自插手,所以商议最后,对崆峒印再无限制,谁先找到碎片便归于谁。如此看来,神器再临只怕是迟早的事了。”

连翘明白了,怪不得陆无咎会知道崆峒印丢失之事,恐怕皇室已经插手了。

“那咱们呢?要不我去吧?”

连掌门皱眉:“神器碎片灵力巨大,又散落凡尘百年,气息早已不纯,不知滋养出了什么邪物。那晚我夜观星象,只见有异动的这几处皆是妖气冲天,遮云蔽月,此行实在太过危险,你不合适。”

“我不去,那还有谁?”

连掌门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世道将乱,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连翘却不甘心:“爹爹此言差矣,那可未必吧,我们不争,别人也未必会放过我们,万一我们找齐了,便可逆天改命,有百益而无一害,何不试试?”

何况,她还存了点小心思,这神器能够破万障,小小蛊毒必然也不在话下。

若是能集齐碎片,她身上的蛊便也有的解了。

所以此行,她是不去也得去。

连掌门依旧不答应,但实在拗不过连翘死缠烂打。

默然许久,他长叹道:“你啊,性子同你母亲一样,我是劝不过的,只是此行凶险,且碎片散布在四方,一个人恐怕不那么容易,最好是结伴而行,听闻姜氏有意和皇室联手,你怎么想?我看,陆无咎倒也确实不错,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人并不坏。”

天虞皇室主镇中原,地域最广,权势最大,若是能和陆无咎结伴自然会少去许多麻烦。

更关键的是,连翘和他一起中了情蛊,时不时就要发作,也必须结伴。

可今日陆无咎一整日都同她待在一起,却连提也不提这件事,难道要她主动开口去求他吗?

呵,不可能!

连翘抿着唇,很是傲慢:“他啊?我想想吧。”

连掌门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劝。

于是,连翘便为了谁先开尊口暗自和陆无咎较劲起来。

第一天,陆无咎毫无动静,完全没来找她,连翘也很坐得住,反正中蛊的又不是她一个人,大不了一起死就是了。

第二天,陆无咎还是没有动静,连翘有点坐不住了,该不会他当初说的是真的,这蛊真的拿他没办法吧,那岂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拿捏了?

第三天,陆无咎依旧没有动静,连翘如坐针毡。她装作巡查时不时去陆无咎所在的缥缈峰转一转,可这个人毫无异常,竟然连看都不看她,连翘彻底慌了,不会吧,难道真的要她主动开口?

一连三天,连翘被搞得夜夜难眠,黑眼圈都快坠到地上了。

可她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去找陆无咎,只是晚上睡得格外不好。

这晚又是这样,睡到半夜,她迷迷糊糊地转醒,口渴的厉害,遂半梦半醒地爬起来摸索去外间倒水。

谁知杯子还没拿起来,再抬头,只见窗边赫然站着一道黑影——

连翘半醒未醒,还以为是小贼,下意识抄起手边的剑便刺过去。

然而那剑还没触及,只听剑身微微铮鸣一声,被两指夹住,紧接着她的嘴也被捂住。

黑暗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是我。”

透过窗牖里洒进来的淡淡月光,连翘一抬头,只见银色的月光从颈线上流泻下来,如玉山倾颓,春光乍泄,一直没入微敞的领口。

她晃了一下神,才看出来这人是陆无咎。

瞬间心花怒放。

呵,嘴再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来了?

连翘刚想出言嘲讽,却发现陆无咎捂着她嘴的手微微有些发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陆无咎喷薄在她颈侧的呼吸也热的厉害,好像……

好像比她上一回更加严重呢。

不会吧!连翘顿时乐极生悲,浑身僵硬,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难道这个蛊还是会日益加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