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吴郡郡丞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移道了太守蔡景节这边。
“太守,这,这不是您府上那位......妾室吗......”
“放肆!大胆妖孽,竟敢在殿下面前故弄玄虚,速速给我拉下去腰斩了!”
“是!”
几个差役听令后便要上前。
“且慢!”
六殿下达拉了一下眼皮,差役见状停下了脚步。
那巫师收回了右手,轻飘飘的笑了笑。
“小人得罪了。”
“蔡郡何必如此震怒呢,既是汝府中妾室,仙师法术所表是真是假,汝回后府一探便知。若此事有假,寡人决不轻饶他,若此事当真,寡人再赐你几个女婢,权当给你平复心火了,呵呵呵。”
六殿下看了下沮丰,沮丰会意后来到蔡景节面前拱手,蔡景节瞪着巫师,起身离去。
没一会儿,只见沮丰满脸笑容的小跑而来。
“殿下,巫师所表果然真切。”
“哦?既如此,郡守缘何未能归来啊?”
“启禀殿下,太守当面撞见妾室与家仆苟合,此时正在处理家务呢。”
“哈哈哈哈......仙师果然通晓乾坤,快,快赐座。”
“雕虫小计,让殿下见笑了。”
“来人,赏仙师金十两。”
“谢殿下。”
巫师随即跪坐在了六殿下身旁。
“仙师既有神助,还请仙师为寡人占卜一下天象。此时江南州郡水患初显,却不知日后做何变化,就请仙师明示吧。”
“殿下稍安,容小人施法......”
巫师缓缓抬起右手,以食指和中指轻触额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少顷,只见巫师右手臂上的花鹰一声长啸,振翅飞了出去。
一刻钟的光景,花鹰归来,于堂内盘旋数周,众人吓得来不急闪躲,慌乱中有竟栽倒在一旁的不说。
而后两只鹰爪径直挂在了巫师的右臂上。
巫师猛的睁开双眼,而后低头拱手。
“如何?”
六殿下轻声问道。
“回殿下,不出十日,大水必至。然得殿下体恤爱民,此番灾难皆在荒野之中,至于城中水患,不御可退。”
“哦?此话当真?”
“小人不敢妄言。”
“哈哈哈!”
“真是天助我也。”
也不知那巫师真的有通天神力,还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之后江南州郡的水患便如那巫师所示,刚刚发了大水,没几天就有了退去的迹象!
六殿下得知结果后心里是一片欢喜。
如此良机,即能奏请朝廷拨钱拨粮,又不用费什么周章去赈灾,岂不是美滋滋吗?
原来,早在江南州郡水灾泛滥之前,建安、会稽等郡就已发生了水患,但因南方主水,河网交错纵横,又临近大海,水患来的快去的也快。
临川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南方稍遇水患的时候,便立即向朝廷奏报,又将水势和灾情描述的非常急迫且严重。
皇帝知道六殿下在江南州郡巡查,对实情定是了如指掌。于是立即下旨,紧急调拨皇宫内仓和石头津仓的钱粮,向受灾的州郡拨发了白银一百五十万两、粟米三十万石,六殿下又将江南部分州郡府库中本应转运给京都的粮食征了过来,如此又得了粟米六十万石,银钱二百万两。
可实际上京都所发的钱粮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实际所需,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六殿下自然就可以装到自己的腰包了。
而六殿下所做的一切,只因七殿下太不讲情面了。
他三番五次的在进言方面与自己的意见相左,又将许多功劳挣了去,如今还要主导编纂什么新政!
一旦新政成型,就会直接削弱自己的利益,六殿下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要不是七殿下争权,西南州郡的巡查事务便可独揽于六殿下之手,而那些王公贵族的封地也可不受新政的干预了。
因荆湘之地山高谷深,漓水、延江之地土质疏松且贫瘠,一旦发生水患,轻则土地塌陷,树木断折,重则泥石滚落,房倒屋塌。
要说京都的粮仓倒是不少,有石头津仓、皇城内仓、太仓和东宫仓,但是总的储备粮不过八十万石,而府库中救灾的钱粮已被江南州郡拉走了大半,加之日常用度开销,城防支出等等,现在的仓内已经没多少粮食了。
这会儿就算皇帝有通天的本事,也断断生不出粟米、谷物来。
六殿下如此一举多得之计已经开始奏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接连上表,称江南水患未消,又在会稽等郡故意留几处小县,差人把江水引入村落,营造出受灾的样子,而他自己却终日在吴郡的府邸中逍遥快活不说。
却说皇帝接过了建安王转交临川王的奏折,只见上边写着:
臣弟奉命巡查江南州郡,自知责任重大,故而谨小慎微,万事皆以民生为首要。
然夏秋之交,江南既遇灾洪,臣弟率众亲临会稽、临海各郡,以救民于水患之中。
蒙圣主仁爱,赈施粟米、布麻等物,诸郡百姓方得以续存。
值此之时,灾洪却有反复,臣弟率部奋死御水数十日,以至于物资乏溃、百姓难以度日。
弟遂散尽家财,又得地方臣工、商贾资扶,虽可抵挡一时,却因灾情甚巨,不能遏其根本。
故而江南灾洪,尚需钱粮赈之。
北望圣廷,日夜为盼!
弟,叩首以待!
皇帝看了奏折,心中既感动又着急。
江南和西南都有受灾郡县,而临川王一人在江南奋力赈灾,足可以证明其仁厚爱民的德行了。
如此,不来参加朝议也是有情可原。
可形势如此严峻,顾得了东就顾不上西,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文达。”
“臣在。”
建安王上前低头拱手。
“临川王仁爱有加,为赈灾之事昼夜操劳,你回去告诉他,朕定会再次拨粮援助。”
“臣弟替六殿下和江南百姓叩谢圣恩!”建安王俯身叩拜。
此时萧辰进了东堂殿,见众人都在,便稍稍的立在一旁不说。
“诸位臣工,适才朕接到安成王从湘州送来急报,又接到了临川王从会稽郡发来表文,江南和西南疆域,都有灾洪肆虐,尚书、中书两省应已知晓了。”
“诸位说说吧,有何对策。”
众人一时低头不语。
情况就摆在眼前,这明显是个站队问题。
大家心里都有个算盘,朝廷的钱粮有限,帮了六殿下就帮不了七殿下,而两位殿下都不在场,若是站错了队伍,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朝廷里混了!
暂代中书令的徐修仁,心里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若是处理不周,受难的可是老百姓。
可都火烧眉毛了,却没人站出来出主意。
于是他上前拱手。
“启禀陛下,江南诸郡已于春夏时节遭遇了洪灾,临川王夜以继日修缮河道,朝廷又及时拨发了赈灾钱粮,故而灾情已受到控制。”
“此情况从会稽、临海和永嘉等郡府衙奏折中可知晓,直到盛夏时节,各地农商百业已经恢复如常。”
“今临川王突然奏请赈灾钱粮,恐有不妥。”
堂下的诸位臣工听后多半露出了震惊之色。
徐修仁这是要干嘛?趁临川王不在,他这是要作死吗?
“为稳妥起见,臣以为应着人至受灾各郡实地勘查,若灾情严重,再行就近调动钱粮物资,以作赈灾之用。”
“如此,方为上策,还望陛下准许。”
“徐令如何说得这般含蓄!直接说六殿下谎报灾情就是了!”
建安王上前呵斥道。
“江南灾情人人皆知,若是等你勘察完毕,那数十万百姓恐怕早已经饿死荒野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既授临川王巡查之职,殿下兢兢业业,身先士卒,救民于灾洪之中,而你身为朝廷重臣,却不能以百姓生死为重,只知道诋毁同僚,你到底是何居心!”
“臣奏请陛下,定要严查徐修仁!”
建安王说完,便俯身跪地叩首!
不管灾情是真是假,这次建安王可是真真的满腔热血。
如此铿锵有力之词,谁人听了不竖一个大拇指呢!
只见陛下眉头紧锁,眯眼思索了一会儿。
“文达稍安。”
“中书省掌管奏诏之事,自然对各地所奏情况熟悉非常。”
“徐卿所言亦有道理,近日京都始遇大水,郊外灾民已有千余人,而西南和江南又有多处州郡受灾,府库钱粮亦要均衡考虑才是啊。”
“是啊是啊,陛下所言甚是......”
众人听后便有了主心骨,自是一番应承不说。
“至于西南水灾,众卿可有应对之策呢?”
太子右卫率、中书通事舍人周开逸上前低头拱手。
“陛下,西南州郡地广人稀,诸多高山幽谷之地本不适宜百姓安身。只因南国初立,陛下恩泽福耀,故将旧地着民原地安抚罢了。”
“可是近年来水患频发,每年拨发赈灾钱粮就占了府库支出十之有五,如此下去,府库恐怕难以支撑!”
“依臣之见,当行迁移之策,将受灾百姓就近东迁至荆、雍和湘州之北,一来可以避灾祸,再者可以促农耕、兴商业。而后在各处水道修坝筑堤,疏浚河道,如此,后世可安也!”
陛下听后眉头稍展。
“周侍郎所言,恐有不妥啊!”
尚书右仆射袁昂走到了殿中央拱手。
“陛下,若行迁移之策,西南边关众将士所需物资给养定会受其影响,轻则难以为继,裹腹堪忧;重则粮草断绝,外敌难御。”
“索虏元英,夺我三镇、犯我南郢州之地,事不过五载,皆因边民逃散,给养不足所致。故而边关要务,断断不可轻视!”
袁昂举的例子恰到好处,毕竟刚刚打来的天下,还不是非常牢靠。如今要行迁徙之策,的确对边关的守卫不利。
且不说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有如此周密思维的人,着实令人敬佩。
多年来北国和南国经常在边疆发生摩擦,总体上双方胜负均分。
得胜了乃是武将英勇、文臣忠孝,自不必说。
战败了也有天时不应、地利不周、人心涣散来当借口,至于给养,终究是外因罢了。
袁昂之所以不赞同迁移之策,就是怕荆、雍和湘州的人口会因此繁多起来。人口多了自然就会开发耕种更多的土地良田,商贾百业也会随之兴隆。
可荆、雍、湘包括益州等区域,是受安成王、鄱阳王和始兴王的管辖。
三人以安成王为首,若是七殿下的势力强大了,那么六殿下只凭江南州郡恐怕不能在与之抗衡。
袁昂这次临场发挥的特别圆满,既表达了边疆安危的大义,又将周开逸的谏言挡了回去。
王柬眯眼想了想,心中也揣测到了袁昂的意思。
于是拱手向前。
“陛下,臣以为袁尚书所言极是。我南国边疆绵长,百姓宗祖各有所异,若是轻言迁移,恐失民心。而西南诸地,幅员千里,显有人烟。故而资用乏溃,边关难济。加之皂卒薄寡,差役难征,以至于粮草辎重实难接续。若是再将百姓迁离,就更是雪上加霜。”
“由此观之,迁移之策断不可行!”
徐修仁听后连连摇头,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两位。
大家都是饱读经史的重臣,又怎能不知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呢!
可这些话说了也没用,毕竟要解决水灾的问题才是硬道理啊。
正是:
一人说得情理话,百口潮涌欲吞淹。
忠臣良将皆在侧,谁人拱手复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