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所言,费某实不知情,若是把酒言欢,我愿奉陪,至于什么郊外行刺......费某就不知从何谈起了。”
虽说费敞满脸疑惑之态,可那几位就认准是他做的。
也不怪他们,要说平日里几个大族贿赂当地官吏、欺压百姓倒是不在话下。
可是实施新政的各个都是朝廷要员,谁要是贸然行动,就等同于活得不耐烦了。
而他费敞是谁?那天西昌侯可是带着两郡郡守来的,足见费敞的面子得有多大,根基有多深了!
能下手刺杀革新重臣的人,一定是朝廷里有根基的,在二郡地界,恐怕只有他费敞了!
“呵呵呵,费令高瞻远瞩,今日我等特地邀请您小酌一番,别无他意。”
“诸位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李馥满脸得意,瞧了瞧身旁几位。
“是啊是啊,还请费令赏脸,屈尊与我等同饮几杯。”
一时间内堂里传出阵阵欢笑来。
“诸位贵贤都在啊?既然吃酒,何不算上我一个!”
院子里忽有一人朗声叫道。
内堂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要说费敞乃一县令,家中不缺仆人差役,可这大白天的来了客人竟没人通报,显然是不请自来,怕是没什么好事了。
于是费敞挺身朝外边看了看,只见那人摘下了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双浓眉大眼,那双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要吃了在座的人一般。
李馥被吓了一跳,转而起身抚剑:“你是何人?竟敢在府令堂前造次。”
那人连正眼都不想瞧他一下,冷冷的甩了一句:“呵!无名鼠辈,安敢在我面前叫嚣。”
“放肆!大胆贼人,吃爷爷一剑。”
李馥说话间便拔出剑来,飞身刺了过去。
只见那人轻轻一闪,轻松的躲过了一招,李馥转身再次进攻,那人头也没回,顺势抛出袖中暗器,只听得“哎呀”一声,李馥的腹部棉袍便被刺穿,一股血浆子奔涌而出。
“贼子!看我取你狗命!”
康峒起身便扑了过去。
“慢!”
康峒还未出手,忽听得费敞喊了一句,他也便收了手。
康峒心想,叫的正是时候,这人间烟火自己还没怎么享受呢,岂能白白舍了性命!
于是他眨眨眼收起了宝剑,转而抹了抹后脖颈上的虚汗。
堂内的几人见状,急忙将李馥拉到一旁查看伤势不说。
“不知侠士来此,所为何事?”
“呵呵呵,果然还是费令明理。”
那人说着,便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了内堂门口的桌案里侧,连续喝了几碗清茶。
说是喝茶,倒不如说是饮牲口,因为那人从穿着到举止,都不像是一个儒雅之人,更像是赶了几天的路,饥渴的不能自已的逃荒人。
“嗯,色香皆备,味道醇厚,乃上品也。”
“没想到费令如此懂得享受啊。”
“可惜啊可惜,费令吃了这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杯了。”
黑衣人旁若无人一般,轻蔑一笑。
费敞一听这话,不禁背后发凉:“你到底是谁!”
“呵呵呵,费令帮着二郡大族杀了朝廷大员,某实在佩服,所以慕名前来拜访而已!”
“不过一路车马劳顿,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一派胡言!本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请速速离开!”
费敞耷拉着眼皮,脸上也没个好样子。
“哦?费令果真不知?”
费敞很是不解,于是皱眉摇了摇头。
“也罢,城墙上贴出告示,想必费令已经知晓了。”
“那又怎样?”
“呵呵呵,还能怎样,周开逸生还无望,某,特来领赏。”
那人说罢,继续低头喝着茶。
难道那刺客就是面前这人吗?
费敞心里泛起了嘀咕,可自己也没派出杀手啊!
难道说是西昌侯所为?但不管怎么说也要知会一下才对啊!
转念又一想,费敞闷声笑了笑。
“呵呵呵,既如此,你可是存心敲诈本令不成?”
“哎,费令如此搪塞恐会伤了人心啊。”
“某协众弟兄不辞劳苦,从京都赶来,就是为了帮助府令杀一杀革新锐气,如今大事已成,费令不会就如此不认账了吧!”
费敞听后挺身上前,摸着佩剑叫道:“大胆!我费某虽然抵制新政,但绝无残害朝臣之心,你若再敢口出狂言,休要怪我剑下无情了。”
费敞心里也是没底,毕竟自己的武功和李馥没什么差别,而且自己答应过徐修仁支持新政,这可都是事实。
只是在场的还有其他几个大族代表,自己又怎么能退缩呢。
于是费敞便拔剑做出个样子,要是能把这浑人吓唬走也就罢了,毕竟他说是从京都来的,不管是真是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时,院子里已围上来数十仆人,各个手持大刀候着。
那黑衣人朝门口稍作打量,转而微微发笑:“呵呵呵,费令何必大动肝火呢,我这有样东西,你一看便知。”
说着,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
费敞缓步上前,接过了锦囊,又瞧了瞧那黑衣人。
费敞拿着囊后稍稍退了几步,打开锦囊里的书信后,只见费敞神色大变,进而全身发软,险些栽在了地上。
“呵呵呵,费令稍安,我只拿走属于我那一份,刚好诸位都在,不如你们一起,商议一番吧。”
那人说完,起身便走到了院里,仰着头晒起了太阳......
屋里的几人见费敞如此神态皆慌了神。
“费令,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本想攀附于人,奈何......授人以柄......”
“呵呵......哈哈哈.......”
费敞仰首苦笑。
当此之时,门口仆人大叫一声:“府令,不好了!郡府甲士已将咱们围起来了!”
大门应声被踹开,张子响绷着脸挥了挥手:“拿人!”
“是!”
五十多名水兵举起长戟蜂拥向前。
费敞面如土色,虽有万分懊悔,可到了这会儿已经回天乏术了。
于是他拔剑冲上前去,欲杀了那个不速之客。
可是老天不长眼,机会转瞬即逝,那黑衣人在仆人叫喊之时就已跃上了屋顶,紧接着墙外传来一阵拼杀声。
费敞见此架势,只得仰首长啸:“腐糜之心,索吾命也!”
费敞转身,手起剑落,自杀了!
那几位看得是目瞪口呆,又见张子响眼睛瞪得溜圆,于是一个个失魂落魄,屈膝跪倒在地不说!
“将军。”
门外水兵跑到张子响面前跪地行军礼。
“可抓到了?”
“回将军,那人武艺高强,伤了我们几个弟兄,被他逃脱了。”
“速速到军营调遣将士,切莫让他逃出江夏。”
“是!”
如此,张子响押着几人回到了郡府。
经过审问,李馥几人全盘托出,一口咬定那位朝廷重臣是被费敞所害,可除了口供之外别无证据,这可让人犯了难。
此时张子响递过了一个锦囊,便是那逃走的贼人留给费敞的。
徐修仁打开锦囊,布帛上面写着几行字:
诸事因尔等所起,如今却再三迟疑,实乃朽木顽石也!
今遣得力之人助你,此功若成,尔等当恩谢之,此事泄,则尔宗族不保矣。
“看来费敞是受人胁迫了。”
萧辰皱了皱眉:“之前听萧太守说过,那日在费敞府上见过西昌侯,会不会是他......”
“可这些都是我们推断得来!那几个大户也如实说了,是西昌侯让他们贱卖土地,至于刺杀你和开逸,我们还是没有证据。此时关乎朝廷体面,为今之计,只有抓到那个刺客才行。”
徐修人缓缓说道。
七殿下起身,看了看萧辰。
“修仁所言甚是。我们虽奉命行事,断不能因为猜测就扰乱了地方安宁,更不能让朝廷蒙羞。”
“西昌侯来到江夏,陛下已事先告知于我,毕竟六殿下有参与新政实施之权,故而西昌侯代他来此也不奇怪。那伏玄耀乃是崇古遵礼之士,虽未极力配合我们,不过他也不敢从中作梗。此处情形,我会奏请陛下,由朝廷定夺。”
“可是......”
没等萧辰说出口,萧彦瑜走了过来:“殿下,二位上官,周舍人醒了。”
“太好了,我们过去瞧瞧。”
徐修仁说着,拉着萧辰小跑了出去。
床榻上,周开逸面色苍白,见二人来了眯眼笑了笑。
“怎么样?感觉如何?”
“劳你们惦念了,这次多亏了萧侍郎,没想到那些大族竟然如此奸诈。”
“你也别担心了,那费敞已经畏罪自杀了,至于那些.......”
没等萧辰说完,徐修仁便有意打断了话音:“还是让开逸多歇歇吧!”
“外边有我们呢,你且安心养伤。”
“对对。”
萧辰也跟着换了话锋。
“有殿下和我们在呢。为了新政你已经付出很多了,借此机会好好休要几日吧。”
“呵呵呵,要不是有你救我,恐怕今日就无缘在此闲谈了。”
“哎,看你说的,我也好久没有骑马了,不过还算幸运,让我们两都能活着回到这。”
七殿下快步进门,听到这一番交谈后也微微笑道:“开逸贵人天助,又有萧侍郎驭马救难,如此一来,你们二人便是手足相依啊!”
“呵呵呵,殿下说的没错,开逸兄乃是心怀天下的贤士,老天都在保护着他,看来这新政想不成功都难啊!”
郡府里一阵欢笑,周开逸大难不死,对萧辰的情谊更是难以言表。
明月高悬,身旁是阵阵欢愉的话语,萧辰望着窗外,咧开了嘴角。
想想来时的路,在看看脚下的泥土,生活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停滞不前。
到处都有花开,都有燕来,又到处充斥着未知的恐惧。
可身为凡人,谁又能左右命运的安排呢!
有诗云:
舍人明身布德政,难料暗处长刀横。
幸得侍郎好身手,脱缰野马留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