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临浮山,众官吏早早的便在钟离郡相迎。
而皇帝这会儿可没心情落脚安歇,带着人马径直来到了大堰所在的五河县浮山。
只见那大堰南起浮山北抵巉石,最高处约十二丈,底宽一百二十丈,长约十里。
皇帝到浮山时虽是晌午,但大堰周围却是雨雾蒙蒙,阴森森的感觉让人后背发凉。
只见大堰中间,河水汹涌翻滚,溅起的浪花拍打着左右的堰体。
“征调青铁一事,如何了?”
袁昂听后上前低身拱手。
“回陛下,尚书省已在数日前向北徐和北兖州发去了征调诏令。”
“从昨日起,所征青铁已陆续运至。”
“已接到多少铁器了?”
被皇帝这一问,袁昂只得看了看一旁的康长明,康长明会意后上前拱手。
“回陛下,一日之间,浮山已接到了三千斤铁器。”
“不过民间铁器数量稀少,品相粗糙,与所需青铁质地大有悬殊。”
“北徐大营中,可有破旧兵器?”
皇帝低声说道。
萧靖艺听后急忙来到跟前。
“回陛下,军中虽有破旧兵器,但稍加打磨,便能重新使用。”
“我北徐有十万大军,至今还不能保证人人手中都有兵刃。”
“故而,臣以为......”
“好了!不要再说了!”
皇帝绷着脸,很是不悦。
“你们再去各处,寻铁器来!”
“臣等......领旨!”
北徐的几个将军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轻车将军萧子明跟着萧靖艺不知所措。
“都督,我们又能去哪里寻青铁呢?”
“为今之计,只有将军中破旧铁器,悉数送来了。”
萧靖艺背着手,回身看了看大堰那边。
“什么?”
“我军兵器、甲胄本就不足,都督为何......”
“好了,子明休要多言!”
萧靖艺看了看萧子明。
“子明即为南兖州刺史,乃是外军大将,理应知道陛下用意。”
“浮山筑堰,陛下所托甚厚。”
“若因为蛟龙作祟而不能使其合拢,大堰便是功亏一篑。”
“事态如此紧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虽与你兄长政见不同,但今日若是他在场,也不得不这么做!”
萧子明皱着眉头,只好悻悻的回营收集铁器去了。
却说萧辰仔细看着张僧繇为自己作的画像,不由得心生感叹。
画中人面相轮廓挺拔,眉毛浓厚,画面中的那双丹凤眼向前探着,竟然还带着诸多思绪,甚是传神。
“画的真好!”
萧辰喜不自胜,看着画像不忍眨眼。
“还请常侍恕罪。”
“小侄技艺尚浅,未能将常侍精神气魄展现出来。”
“还请常侍容我多多练习,定会用手中笔墨还原真实气韵!”
张僧繇说着,就要将那幅画像撕碎。
“哎哎!别啊!”
萧辰一把揽过画像,又看了看张僧繇。
“这孩子,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你费了半天功夫才画好,况且这画像与我甚为相符。”
“常侍所言当真?”
“那是自然。”
“这样,你答应我,定要将此画收好。”
“今日能与你成为朋友,我很高兴。”
“既如此,小侄......谢过常侍了。”
“请常侍放心,待日后小侄技艺成熟时,再行为常侍作画!”
“呵呵呵......”
萧辰朗声笑了笑。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以后你成了书画大家,可不要食言啊,呵呵呵。”
“小侄不敢!”
此时萧子显等人喝的酩酊大醉。
直到午后时都已趴倒在了桌案上。
萧辰见此情形也没有过多留恋,与身旁既然拱手做别后便下了山。
一路上时不时的见到砍柴的农夫行色匆匆,而自己的速度也不免跟着快了起来。
经过潮沟时,萧辰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慌乱来,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回身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此时忽觉得头脑发胀,眼睛发昏。
萧辰用力晃了晃脑袋,估计是多喝了几杯,在廊间坐久了,染了风寒也说不定。
这身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萧辰暗自感叹着,脚下是越走越觉得软绵绵的。
忽有一只手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
萧辰猛地一回头,原来是萧子显,满头大汗的看着自己。
“郎君好脚力啊!”
萧辰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蹲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吓死我了。”
“呵呵呵,才到午后,又非郊外荒野。”
“郎君难道是对我京都治安不放心吗?”
萧辰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萧录事也走路过来的?”
“非也。”
“我本是乘车回府,探路随从在山下看见了常侍,故而向我禀报。”
“我本想与常侍同车而行,只是没想到啊,常侍脚力比我那头壮牛还要稳健。”
“这不,我只有跑着追了过来。”
“呵呵呵,原来如此啊,不知录事住在何处呢?”
“我品阶卑微,只在广莫门附近寻了一处老宅。”
二人说话间,后边的牛车赶了上来。
“车来了,我护送常侍一程吧!”
“也好,那就有劳录事了。”
于是二人上了牛车一同前行。
见牛车远去,刚才二人落脚的树林里一阵躁动。
那形迹如同上林苑里的野猪,急躁非常,时而传出大口喘着气的呼呼声,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我与录事谈不上是熟悉,不知录事为何在今日宴席上如此维护我萧辰呢?”
“都说萧常侍心思缜密。”
“今日观之,的确不凡啊。”
“实话说了吧,我虽与皇族交远,地位卑微,但朝中大员亦有我敬重之人。”
“常侍还记得,旧任五州都督萧子昭吗?”
“哦?当然记得!”
“子昭将军有勇有谋,虽说我和他在政见上有些不同见解,但都是为了家国大业,我很能理解他。”
“要是放在私下里,我的确很佩服他。”
“嗯,常侍所言与子昭将军如出一辙。”
“是嘛?”
“呵呵呵,当然了。二位上官政见虽然偶有相左之处,然彼此敬佩之意,若不是我亲耳所闻,断不敢妄言。”
“常侍有所不知,子昭将军乃我叔父一辈,追溯到前朝,亦是同根同叶。”
“叔父对常侍敬重有加,得知常侍前来赴宴,故而托我留心照顾。”
“既如此,还请录事代我谢过子昭将军。”
萧辰说到此处,心里也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以前的一幕幕。
想来萧子昭也只是朝廷百官中的一员,低头虽有千百人笑脸逢迎,可终究是跪在了太极殿的台阶上。
至于意见相左,无非是各谋其利罢了。
萧子显似乎看出了萧辰的心思,于是抿嘴儿笑了笑。
“我本就是王府小吏。”
“今日能护送常侍,乃子显之幸。”
“只是不知道日后......是否还能与常侍相见了。”
萧辰稍稍的皱了皱眉头。
看这个萧子显年纪轻轻的跟自己差不多,都不到三十岁,怎么就说出这样暮气重重的话来了呢。
“录事说笑了。”
“我与子昭将军本无恩怨,今日之事,萧某定会铭记在心。”
“不过我倒是有句话想跟兄弟你说。”
“还请常侍赐教。”
“你我年岁相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应该看得再长远些才行啊。”
“呵呵呵......是啊,是应该看得长远些......”
牛车缓缓停了下来,一旁就是萧子显的府院大门。
“到录事府宅了吧?”
“我欲护送常侍到新桥别院,不知常侍意下如何?”
萧辰笑了笑,摆了摆手。
“就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也没有多远了。”
于是萧辰下了牛车。
“宴席上诸位贤士开怀畅饮,不免多喝了几杯,常侍不如就在我府上住一晚,明早再回去也不迟啊。”
萧子显下车拱手示意。
“谢谢了,我还好,没喝太多。”
“今日录事吃了那么多酒,快回去歇息吧。”
“改日,我再到府上拜访。”
听萧辰说完,萧子显似乎有些失落,事已至此,也只得再次拱手。
“既如此,常侍......一路小心。”
萧子显拱手示意。
萧辰跟着拱手回礼。
望着萧辰的背影,萧子显摇了摇头。
“可惜啊!可惜了......”
走了不远,萧辰才发现萧子显的府宅就在鸡笼寺的东侧,竟然这么近了。
还别说,借着酒劲儿看到了这寺庙,一时间便有万千思绪涌上了心头。
与环儿的缘分是说不清也道不明;易琼的伤势也已经被医治的差不多了;至于玉漱一事,即便易琼原谅自己,萧辰自己也不见得会放下。
可是逝者如斯,谁又能奈何呢!
眼面前看,萧辰心中的牵挂无非就是这两个人了,如今各有着落,即便自己是什么爵位,地位有多高,也都不能改变眼前的事实。
而现在的自己,仍旧是来去一身空。
如此想来,多多少少有些可笑了。
萧辰傻傻的咧着嘴,上前叩了叩鸡笼寺的大门。
没一会儿,只见一小尼姑将侧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