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不错。
齐教练几乎是脱口而出想夸。
但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带着动次打次动次打次频率的嘚瑟声音:“天才、天才、天才~我是天才~~~”
还有那句理所当然的:“这没什么问题吧?”
夸人的话瞬间变得烫嘴,齐教练舌头都硬生生折了一下。
卡了会儿,一向好脾气的齐教练想不出该怎么应对这种真心想夸的场面,干巴巴接了句:“嗯,不错。”
冬烈啧了一声。
“真是口是心非。”
齐教练抬手摸摸鼻子,只能端出教练的威严:“严肃点。”
又好奇关切地问,“你怎么忽然开窍了,做了什么训练做了记录没?这种领悟转瞬即逝,要抓紧加练巩固才行。”
理论说起来简单,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就是双腿交接最体重的时候借力蹬冰。
但做起来可不简单。
不管是蹬早了,蹬晚了,但凡在秒的千分位上偏差一点点,损失的蹬冰动力都大得可怕。
踩过自行车的人都知道,坐板调低光靠腿蹬,和整个人站起来借体重蹬,累人程度天差地别。
都知道好,但这技术不是说掌握就能掌握的。
谁不知道飙车漂移过弯其实就是一套精准的猛踩油门、反打方向盘、点刹车的技术,学不会难道是因为不会踩油门刹车吗?
难就难在精准二字。
冬烈假模假样地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这点小进步,哪里能称得上‘开窍’”
齐教练瞪他一眼。
冬烈麻溜改口,解释道:“其实就是先调整了滑行姿态,松解了髂腰肌之后又增强了大腿后侧链的力量,这样蹬冰的力量也和原来不同了,整个调整的过程中,蹬冰节奏变来变去,忽然就踩了一下那个节奏。”
齐教练听的笑容都僵硬了,他喉咙发干地细数:“躯干前倾程度、重心高度、膝关节夹角、踝关节夹角……”
这还是粗粗一见,压根没数完,齐教练声音都颤抖了,“你这是改了多少?”
多少运动员因为改技陨落?
改技可不是学一项新技术那么简单。
一旦开始改,原本辛辛苦苦练的都废了,成绩必然滑落一大截。前路未知,谁也不知道理论上适合自己的新技术,到底能不能练出来。
一旦出了差错,发现走错了路,真是前进又踟蹰、后退又不甘,血泪泡在汗水里生生熬干。
人家都是慎之又慎,小步试探着改,偏偏这小子胆大包天,大刀阔斧就上了!
“你、你……你又不是水帘洞的猴子,怎么几天不看着,一错眼,就能闯出这么大的乱子!”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好脾气的齐教练急了也是有点威严怖人的。
“还歇什么,上冰上冰!”他掏出带的笔和本,又拿出计时的秒表,“我仔细看看你现在技术和具体成绩,先测500米。”
“哔——”
“哔——”
“哔——”
宽敞的室内场馆里,一声声哨声响起。
每滑过一圈,齐教练摁一下手里的计时器。
不考虑战术配合,不考虑超越技术,只看这一圈圈的速度,还有技术的改动,那本笔记本上都记了满满几大页。
齐栋的面色稍微舒展了些。
他低头看看笔记
又抬头看看冬烈。
仍然觉得有些不科学。
成绩虽然还不算太亮眼,但别忘了,现在是才开始改!
不知道多少运动员改技术成绩要滑落几个月,甚至小一年。而冬烈的成绩竟然短时间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他还不是只改了一处,他是在整个大框架下到处微操动手术。
别说改技了,普通人这样改走路动作,怕是都跟邯郸学步一样,路都不会走了!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滑法,明显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太糙了,太莽了。
和这混小子一样大胆莽撞!
难不成自己这个小徒弟,在眼光和理论方面也很有天赋?这些年嘀嘀咕咕扯的那些理论,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因为还在学习期,所以有不少错误,听起来像是带着理论瞎扯淡?
冬烈喘着气滑过来,随意抹了把汗,扶着冰场边的防撞垫休息。
汗水布满脸庞,眼睛却如水洗般明亮,相当有精神的亮嗓:“寻思啥呢?”
他还毫不见外地探头探脑,去瞅笔记本上写的内容,“没写我什么坏话吧。”
齐教练伸手推开他的脑袋。
“我瞅瞅。”
“瞅啥,全是问题。”齐教练没好气地说。
他捏住笔杆,在冬烈防护头盔上邦邦敲两下,“训练。”
冬烈确实一眼瞟到几个问题,都还挺实际。运动虽然有相通之处,但总归不是同一个项目。
他戴上护目镜,摸了摸头盔,揉了一把耳朵,嘀咕道:“不讲武德。”
冰场上又响起冰刀划过冰面的嗖嗖声,还有一声声吼。
“肩膀压低、肩膀压低!!”
“入弯别光求快,露那么大的内道,是等着被人从内侧超吗?”
“你这姿态一改,弯道技术怎么变得这么糙?这里要安排几组单脚跳训练才行。”
“积极靠拢支撑腿!别有停顿和后引!!这么好的蹬冰节奏,都被这些小动作给拖累了。”
……
齐栋太兴奋了。
他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明白什么叫“悟性”。
但凡是他提出要改的问题,要注意的细节,只要不是复杂的技术问题,几乎两圈内就能见效!
一些小动作,再多滑几圈就能改得七七八八。
这样好的状态,这样高的效率,简直浪费一秒钟都是犯罪!
这感受其实还真不假,再练一个月,冬烈自己都无法再重现这个状态。
运动员改技难,其实是因为千锤百炼已经把动作刻入脑海和骨血。
但冬烈新进入这个身体,只是接收了记忆,还有这具身体。
相当于一张白纸重新学习,还是有身体基础的白纸。
这个时候学什么都快,改什么也快。等再练一段时间,再想改也会随着练习深入逐渐变难。
结束了清晨的包场训练。
冬烈整个人呈大字仰躺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被汗水洇湿的痕迹,腿部肌肉因为脱力微微发颤。
他夸张地唉声叹气,哼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的凄凉调调,好像一副被欺负得很惨的可怜模样。
被控诉的齐教练:“……”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喊着再来再来,相当跃跃欲试地想要打破自己上一圈成绩?
他浅叹了一声,认命地蹲下来,帮忙给脱掉护目镜、防护头盔,又给揉着还没停止颤抖的腿部肌肉,“不就是没给你休息吗,别嚎了,搞得我好像什么黑心肝的教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