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家水十几户人家,庄子东西走向,三条南北贯通的大巷子,每条大巷子有门对门四五坐院落,本介家在庄子东面,坐东向西,出门向南出了巷子就是陔门滩。
所谓“陔门滩”就是东西长南北宽的一大片空地,把几条大巷子和前面各家的陔门楼子连成一片。
向子君辞了众人,驾着战车,信马由缰地在陔门滩里走着。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庄子忽然寂静了,没有了嘈杂,有种空灵的感觉,马蹄声和铃铛声清脆悦耳。
这寂静令人生畏,月亮的华光已经惨淡,照在每一个院墙上,又越过院墙照在屋顶上,留下的阴影更加古怪。向子君不由得左顾右盼,生怕从哪个黑乎乎的陔门楼子里忽然间窜出一个人来。
仰或是凭空里降下一个白衣女子来。
眼看就要出庄子了,刚想扬鞭催马,前面的两匹灰老鼠弹一下铁蹄“铛”的站住了,大灰马紧跟着打了一个响鼻,一仰头也座住蹬带。
这战驾训练有素,无缘无故是不会自动停车的。
向子君心思:“又咋了撒!”赶紧从座驾上跳下来。
只见一座院落的陔门楼子跟前有月光的墙根子底下蹲着一个老汉,手里立着一根五六尺长的拐杖晃悠着。老汉穿一件鞠律皮袄,猛地一看竟和月色下的土墙融为一体。
向子君仔细一看竟是父亲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怔。他父亲要是健在也是这个年纪了,晚上睡不着觉也会出来到弄堂口的月亮底下坐一会子。
赶紧收起皮鞭,慌忙向前施礼道:“老人家你在这里蹲着干嘛呢?”声音极尽和善。
“我在这儿晒月亮呢么!”老汉摇晃着拐杖冷冷地回答道。
向子君听了暗自好笑,想这世上他是第一个听到“晒月亮”的人了。
“夜里冷,回去睡觉吧!”向子君关切地劝道。
老汉低头不语,向子君以为他没有听清,想重复,老汉突然冒出一句:“把你的骡子吓着了昂!”
老汉在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拐杖,正眼都没看向子君一眼。几许稀疏的圈脸胡子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因脸上布满了皱纹,五官竟无法分辨,估摸着也是个棺材瓤子。
向子君忽然间感到了恐惧,暗想:莫不是个游魂吧?这大半夜的出来晒月亮。常听当地人说,人在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灵魂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游荡,一会儿阴间一会儿阳世的撺趟子呢!
想到此再不敢出声了,只觉得脊背上沁出了冷汗。回到座驾,揽一下缰绳赶紧离开,也不敢回头,要是一回头那老汉忽然不见了,那才真正的吓死人!
这时候,只听从后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唉——,前面的将军等一下!”
向子君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子从后面赶来。随把战车停下了。
向子君眼瞅着两人不慌不忙的来到跟前。
刚才喊向子君的女子笑着说道:“将军别走了,就在我家站下吧!”
女子说话的声音极其清脆,向子君听了不由得心动。女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脸庞清雅,面容姣美。束着浅浅的发髻,发簪上的几颗宝石在月光下七彩斑斓。向子君暗想:“这庄子里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向子君一时也没了主意。因说过了要回军营复命,在朗师家就谢绝留宿了,没有再说留宿的理由了。但实在不想拒绝这小姑娘的美意,也着实贪婪这眼前的美色,不忍离去,唯恐一去再也无缘相见了!正不知如何回答小姑娘的邀请才好呢,另一个年纪大的女子也附和道:“我们家也是南方的呢。”
向子君听两人都说的是本地话,但口音中倒是有荆襄的韵味儿,想必是洪武年间退役的军属,在此安家了。
那小姑娘又说:“三更半夜的,小河滩里古得很!”说着指一下前面的一个巷口子,“都走到我家门口了。”
向子君一听说“小河滩里古的很”不由得想起刚才遇见的“晒月亮的老汉”,再一看那老汉果然没有踪影了。心想:“莫非是真的遇见游魂了。”不禁毛骨悚然!一下子觉得这地方着实有些邪性。
这一路上,一直到西安州都没有村落,一个人驾车稀里糊涂快马加鞭倒也使得。现如今这小姑娘一吓唬,不由得军心动摇,还真有些害怕呢。如果半道上再撺出一个白衣女子之类的,那可真把人的魂都领了。
随有了想留宿的打算。
年纪大的女子看向子君有些犹豫,便对年纪小的女子说:“夏儿,将军还要回军营复命呢,要不咱别难为人家了。”说着向前来挽住夏儿的胳膊把她往后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