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浑身发麻,师父怎么会在不染身上…?
难道是他,昨晚入了不染的梦?
他不让我声张,我便多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只是眼泪簌簌滚落,畏手畏脚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不敢弄出声音。
他侧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丫头,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我抬起手,胡乱的擦了把眼泪鼻涕,故作镇定的走到床边,在不染的身旁与他并肩坐下。
过了很久,我哽咽着小声问。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他久久没有回答,再次开口时却对我问道:“丫头,累了吧?”
我死死咬着下唇,双手攥紧。
可我越发努力的想要平静,眼泪就掉的更加汹涌。
那一句‘累了吧’,将我心里建立起来的坚固堡垒,彻底粉碎。
他搂着我的头,按在他的肩头,“累了就靠会儿,我在呢。”
我知道有些话,我问他,他也不能说,只好贪恋地享受和他最后相处的时光。
“我们好想你。”我说。
他缓缓点头,“我知道。”
语气尽显老态,与身体的年纪极为不符。
我侧着头靠在结实的臂膀上,任凭眼泪从左眼滑入右眼,汇集后落下,打湿不染身前的衣襟。
我问他,“你在哪?我和二师兄去接你回家…”
他满眼慈爱的低头看我,摇头道:“人以万物为食,最后肉身散归万物,不要找我了。”
我喉间忍不住发出呜咽,不停的摇头。
我死死咬着自己的衣袖,无助的呜咽道:“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呀?
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呀!”
这边的风俗讲究人死后,要保留全身全首,即入土为安。
可他就这样把自己布施出去了?
他的肉身归散万物,也就是说已经被动物吃掉,还给了自然的意思。
不知师父是真正的活明白了,还是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仿佛对于任何事都不再执着,人神分离,灵魂觉醒。
可我心里却如刀绞一般难受,我肉体凡胎,做不到他这样洒脱…
他最后的时光,我没机会在他身边陪着他。
我一直想着,哪怕日后,我能有机会亲手为他添一捧土,也算是自己为他尽了孝。
还了他的恩。
他宛如能听到我心念一般,对我道:“丫头,我今日来,正是要教你最后一课。
你该学会放下了。
我始终认为我做人,问心无愧。
可临了时我才发现,对于你们几个…我做的并不称职。
我一直教导你们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许做,将你们规训在我认为对的条条框框内。
但我从没告诉过你们,人活一世要去尽情感受,无论好的、坏的、开心的、还是辛苦的。
人生没有既定的完美结局,在前方等待。
它是平淡日子里的琐碎日常。
是努力后仍可能落空的无奈。
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无常。
是人与人之间复杂而真实的情感交织。
是带着遗憾、汗水与欢笑的生活长卷。
当一切尽情体验过后,你的体会更能圆满你自己的修行。
我的情你们早就还了,今后,不要心里不要挂着我这个老头子了。
好好去生活,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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