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子闻到这股浓重的烧焦气息,心里大急,他展开身形接连几个纵跃,人已经到平地入口处,一阵山风自西吹来,迎面全是竹子烧着后的味道。忽然一阵旋风刮过,小竹子只觉满脸都是灰尘扑在脸上,用手一抚,借助天光看时,满掌都是细腻的黑灰。
这一下小竹子只吓得魂飞天外,不由得张口大呼道:“爹爹、娘……”哪知刚叫得两声,又是一阵风吹过,满口都是灰尘,呛得他弯腰大声咳嗽起来。
待到他直起腰来,隐约之间满眼都是残垣断壁,原来偌大一片山庄都已经化作了焦土,情急之下,他再也顾不得烟尘呛眼,直奔自己家的所在奔去,到得门前,只叫得一声苦,却哪里还有半点房屋的痕迹,只见焦土遍地,废墟成堆,小竹子哑着嗓子只不住地叫喊父母,却一声回答也没有。寻了一会儿,他到了旁边竹林里折了一根丈许长的青竹回来,不住在废墟中拨弄,只拨弄了十来下,便遇到一件沉重之物,小竹子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他抛下竹竿,弯下腰去,探手入内抓住一样物事,双手用力,将其拖了出来。
是夜无月,四周一片漆黑,小竹子探手入怀,掏出火石,颤抖着打着了火绒,那火光被风一吹即熄,小竹子接连打了十多次,这才双手拢着燃着了,再看那堆物事时,依稀便是义母。小竹子见她虽然面目身上便是落得黑灰,但似乎并未烧着,想是屋子坍塌之后压在下边闷死的。
既找到了母亲,父亲必然也在左近,小竹子再去寻找,不一会儿又拽出一个人来,只是这人被烧得面目全非,身体残缺,无法辨认。但这人既是与母亲倒在一处,多半便是父亲了。
小竹子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坐在地上,心中满是忧伤,却一声也哭不出来,只是胸前抓心挠肝地疼痛,眼前一黑人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得多久,耳边一人轻声唤道:“小子醒来!”小竹子张开双眼,见眼前一个银盘般的大脸正对视着自己,他大叫一声,便要起来,哪知四肢不知何时被牢牢捆绑住了,身子身上跃起半尺,又跌了下来,他转头看时,见四周都是灯笼火把,照得白昼一般明亮,百十号人站在那里,大多数却都穿着官家服饰。
小竹子再着刚才那人,却认得是山下寺里的一个和尚,这和尚身材肥胖高大,整日满脸总是笑嘻嘻地,正是宝成寺现在的住持智兴,小竹子小时被这庙里的和尚收留,是以认得这智兴和尚。
“和尚住持,如何捆我在这里躺着?”
“小竹子,你不要冤枉和尚,把你捆起来的却不是我。”智兴说道,用手指了指周边的人道,“是这帮公人做的。你干么放了这么大一场大火,烧死了这许多人?”他满脸油光,说话时仍显得笑嘻嘻地。
“胡说八道!这里全都是我的家人,我放火烧他们干什么?”
“这也是那群官家说的,你又冤枉我。”
“和尚,你知道我的为人,怎么能伤害这许多人,再说我的义父母也在里面……”
“连你的义父母也要一并烧死,你这小竹子心也太过歹毒,阿弥陀佛!”
小竹子听他话中认定了这火就是自己所放,不由得骂道:“智兴,我与你原本相识,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
“正是识得你,我却信了这般公人的话语。”
小竹子气得眼睛如要冒出火来,骂道:“你这个死胖子,明明是你放的火,却要赖在我头上,好!好!我就与你打这场官司。”
智兴笑道:“官军上来时,却正好在你身边找到了引火之物,那时小僧还在山下寺中,如何赖得到我头上?”
小竹子想起打火看死者面容时,确实打过火石,想要再与和尚申辩,却见他一脸贼忒嘻嘻的笑容,心里突然一动,长叹一声,不再与他争辩。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看了看身在地上的小竹子,皱眉道:“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怎地如此狠毒,竟烧死了这么多人。”小竹子见他也认定是自己放了这场火,不由得万念俱灰,又是一声长叹,将双眼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