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忽然想起跟师傅学武时的事情来,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不应该想这些,她应该想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才重要呢?是啊,这些本来无关的回忆为什么会插入进来呢?它们会不会……很重要!
她跟师傅在那片山顶间的平地上练……对了,是师傅第一次传授她华山的紫霞内功。记得是练习了一个多月后,她开始感受到那那些若有若无的气息了。它们在她的身体里有时如涓涓细流,有时如同一片一片的棉絮,有时……有时就像……就像她现在感受到的那些碎片,反正它们总是不大听话,她按照师傅的要求去……教训……不对,去命令……也不对,去驯服……好像也不是
是导引!再去导引它们。她要用意念来引导它们,让它们……按照她的要求……不是,是意念来运行。
然后,当然不会那么容易,然后它们就渐渐地开始听话了,它们变得温顺、和气、听指挥了!那些她逐渐积攒起来的真气,开始连成一片片小的气团,然后是一团团大的,最后,它们就会聚集在一起,那些便是真气了,也就是每一个招式发出去时附加在动作上的内劲。
兰芝张开眼睛,什么也不想。她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做到这些可不容易,呆子从来就不懂这些,他只好把自己封闭起来才能做好,而兰芝不需要,她天性就聪悟,后来又跟着紫霞练习过这个能力,她如今已经做得相当好,只要愿意,她很容易就能进入到空静的状态。
而呆子几乎做不到,偶尔如果能进入到这种空明的状态,那对于呆子来说,将是一种幸运!
兰芝感觉到那种状态已经来临了。她闭上眼睛,然后开始导引,就跟从前练习内功时一样。刚开始,那些碎片仍然不太听话,它们自由惯了,它们不喜欢被拘束起来,但慢慢的,它们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吸引,开始按照兰芝的思绪去逐一的排列,虽然仍有很多的碎片还不行,它们仍然我行我素,但她耐心地去坚持,她的内心如此宁静,以至于浑然于物外,她不知道自己在湖边坐了有多久。
当她张开双目时,她感觉到身心从未感受过这种安宁,那种祥和、平静简直让她如沐春风。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样事物不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微光,她能够看清最微小的东西,目力所及之处似乎有百里之遥。
王兰芝在那里坐了整整三日三夜,三十六个时辰,她已经把很多微小的碎片连缀在一起,虽然游走于全身的碎片仍然太多,但这已经没什么了,她已经知道如何将它们准确而又迅速地连缀起来,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兰芝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在起初的岩石上,她正悬空而坐,离地大约在半尺之高,她正坐在虚空里,而且,稳如磐石!
小竹子等不了三十六个时辰,他已经彻底死了!在王兰芝坐在湖边的岩石边上第四个时辰时,他就再次从那具躯体里脱离出来,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不仅仅是疼痛,还有……腐败的气息。
当他试着在空中漂浮时,上次脱离时那种温暖和平静之感不存在了,对此小竹子有些慌张,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在空中不受控制的飘荡着,不断地撞到什么,有时候是墙壁,有时候是木制的家具,有时候不知道是什么物事。小竹子害怕起来,他想起呆子大哥告诉过他的话,他可能会幻化成无数的碎片,那时候他将真正死去。
小竹子不想死了,他不畏惧死亡,而是他答应过呆子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小竹子忽然觉得如果失信于呆子大哥,那么他的一生将没有意义了。
如何才能不让自己消散呢?他努力回想大哥说过的话,不行,他记不清了,好像……好像跟太阳有关系。可为什么这样黑呢?对了,现在是黑夜!
可是太阳随时会升起来,那时候怎么办呢?他想回到原来的躯体里,可是他在空中飘浮得太久了,他找不到它了。小竹子开始寻找自己的宿主,但是飘荡是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呀,他只能任其四处飘浮,所以他只好祈祷,希望自己能够重新遇到那个躯体。
时间在缓慢却坚决地流淌着,早晨的第一缕光线随时都会出现,如果可以的话,小竹子现在应该是满身大汗了,可是他现在流不出一滴汗水来。
“我太任性了!”小竹子想,从小到大,因为任性,我已经犯过不少的错误了,他突然意识到,终究有一次,任性会让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就是现在,我也回不去了。小竹子突然遇到一个东西,他迅速地包裹起来那个东西,不是!不是我的身体,这是什么?他慢慢地感受它的形状、气味,哦是了,这是一个香炉!
我为什么不躲到里面呢?香炉里面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香灰的味道,好吧,小竹子想,不论如何,我还是先把自己藏在这里吧,然后再想办法。
于是,小竹子把自己藏到了一个废弃了许多年的香炉里,而且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憋屈,那里的空间足够大,完全装得下,小竹子甚至想,这里没准能够装得下一百个我。
然后他开始想办法,当他用尽所有的脑力,又不断地懊悔、埋怨、咒骂、哭泣后,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兰芝吁出一口气,慢慢落到地面上来。太阳已经全部跳出了地面,清晨的霞光把湖面映得通红,湖面上铺满了碧绿的荷叶,有几枝已经半开的荷花亭亭玉立,湖面皱起细细的涟漪,它们不住地向远处扩散开去。
兰芝一点饥饿感都没有,对此她丝毫都不奇怪,相反,她感觉精力充沛,神清气爽。走进祠堂时,她感觉有些不对,因为她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
坏了!小竹子死了,她知道,这没什么,来得及,她知道小竹子现在在哪里,他就把自己藏在祠堂里的一个废弃的香炉里,是她引导他去的那里,对此这根竹子一无所知。
她有些担心小竹子的身体,这个味道表明时间至少已经过了二十四个时辰,这小子的身体如果坏了,那我可无能为力。
兰芝吹了一口气,祠堂里如同刮了一阵风,她要将那股难闻的味道都吹出去。然后她看到了小竹子的身体,哦!
小竹子脸上的皮肤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色的斑块,这没什么,它们会慢慢消失的,可是他的手指和脚趾似乎,似乎不太好,因为……兰芝想,味道一定是吸引了不少老鼠,它们……它们吃掉了……
兰芝数了一遍,小竹子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左脚最小的脚趾被啃得精光,右手右脚呢?还好,还好,它们都还在。
兰芝把藏在香炉里的那缕物事抓了出来,她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将它们塞进了小竹子破损的躯体,她听得见小竹子哀嚎。
这小子!他一定以为他将会魂飞魄散了。这个胆小鬼!
小竹子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但不可能,他的双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翳,他什么也看不见,在痛苦又恐怖的情境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经历怎样的折磨。
兰芝听见小竹子在呻吟,在咒骂,还有抱怨。她有些羞愧,原本看上去挺俊俏的一个年轻人,现在有些……怎么说呢,有些难以描述了。
她凝聚心神,吐出一口真元,把它吹向小竹子,小竹子吸入真元时,她可真有些舍不得,这是她三天来修炼的成果,就这么白白送给了这小子,而他还不知道感激。
小竹子全身已经断裂的经络开始衔接,萎缩的则重新开始生长,他那本已沉淀的血液开始重新焕发新生,它们开始变得鲜红,然后开始流淌,当它们都回到他的心脏后,心脏得到滋润,兰芝可以看到所有的一切,当她认为可以的时候,她伸出右手,在小竹子的心脏之上不断抓紧又放开,当她重复到第九次时,这颗已经停跳了三十六个时辰的心脏重新开始搏动。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小竹子张开了嘴,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真正的呼吸。兰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脸色由苍白开始变得红润,那些青色的斑块正在变淡,它们的消失速度比兰芝预计得更快。
她撕下几条小竹子的衣襟,用它们把小竹子的手指和脚趾包扎起来,不过小竹子看不见,否则一定会再次咒骂她的拙劣手法。他眼睛上的翳是个问题,得把眼睛包起来,否则他会一直睁着眼睛的,那样对他的双眼会有伤害。不过最多七八天,那些翳就会消失。
她可不会给他接骨,这家伙胸前背后至少断了七八根肋骨,她得给他找一个好点儿接骨大夫。
在那之后,她要先回一趟汴梁,因为她要去找王震北,她的父亲,不对,是她的义父,有些账她要跟他好好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