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一片肃静,不知谁大声喊了声“使得”!又是一阵哄天价叫好之声。汉子双手抱一抱拳,从地上端起刚才那个托盘来,意思是请赏钱,众人面面相觑,却不见一人从怀中取钱。
小竹子微一沉吟,从怀里取出一锭小银,约莫能有三两左右,掷到森盘之中。汉子正自纳闷,见这么大银子赏来,抬头看时,心里一阵感激,放下托盘,上前施礼道:“没想到又遇到这位哥子,多谢啦!”
小竹子道:“大哥心里不要有气,刚才听这里的一个人说此处卖艺需有个规矩,咱们都是初来的,并不晓得,是以众人不能相助。”
汉子道:“我也是这般想法,多谢小哥相助,我一路扶持老娘回山东,盘缠早就花光了,这些日子一直靠此维持。”
正说着,三四个挤进场子中间来,一人指着小竹子道:“你是什么人,敢来坏我们的规矩?”
小竹子道:“你是什么人,却来敢坏我自己的规矩!”他这话问得有趣,旁边几个人听到笑了起来。
那人脸色发白,道:“少不得跟咱们走一趟,见过我家主人再说,你也要一道来!”最后一句话却是向那汉子说的。
萧庆海听得心里有气,道:“你家难道是这里的官老爷么,咱们为什么要听他的!公子咱们走,看他能怎样!”
那汉子见因为自己的事情倒给小竹子的惹了麻烦,笑道:“几位,都是因为在下初来此地,并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这许多的,我再不耍这把式便了,只从此放开手吧。”
那人道:“你耍都耍了,怎么说走便走,这便去见我家主人去吧,否则只怕谁也走不得。”
小竹子听了,不禁暗笑,没想到信阳这地方倒有人跋扈到这样地步,心里倒想瞧个仔细,便对萧沐二人道:“师兄,咱们便去瞧瞧,什么人立了这个规矩。”
那三个人听他说要去,也不再为难,只替那汉子提了家什便行,汉子道:“老娘还在那边坐着,我要去告诉她一声,免得她惦念。”先头说话那人道:“便连你老子娘也一并去吧,咱家主人大方得很,说不定还能赏你们一顿饭吃也说不定。”
汉子微微一顿,小竹子道:“大哥,人家都说了,咱们就吃他去啊!”汉子就走到街边,不一会儿请了老娘过来,只说有人请咱们去吃饭,免得她担心。说罢将娘负在背上便跟着走去。
迤逦不过二三里地,早见到一处大宅,青砖碧瓦,甚是宏伟,小竹子见这般情景更琢磨不透主人的身份。
来到正房前面,那人告诉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去里面回禀,小竹子见好大一座院子,前后三进,不时有下人往来穿梭,似乎主人正在招待客人。
过了良久,才见那人出来,说道:“我家主人现在有客人来访,十分不便,现在让我带你们去吃些东西。”
领着几人东拐西弯,来到一处厢房,安顿几个人都坐下了,又吩咐给几个人送些吃食进来。过了片刻,进来两个下人,布上了食物,小竹子看时,不过是些现成的家常食物,几个人都饿得狠了,只顾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人才又回来道:“家主人让各位过去问话,你们说话都小心些。”回头看了汉子的老娘一眼道:“汉子,让你娘便等在这儿吧,一会回来再接她。”
小竹子知道这家主人必是此地乡绅一类人物,好大气派,心里暗自好笑,见沐萧二人均是大有不忿之色,只以眼神制止他们不要多说话。
待进了上房,迎面好大一个开间,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下首,大概五十多岁年纪,正陪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说话。见四人进来,那二人并不起身,领着小竹子一行人来的那人躬身答道:“老爷,这四人都来了。”
“他们都吃过饭啦?”
“吃过了,还有一个老太太,小人没让她过来,是这耍把式的老娘。”
小竹子见坐在上首的人十分年轻,心里正自诧异,却见是那中年人说话,才知道果然这主人是客人在,只是这年轻人看上去服饰也不甚华丽,只是全身精瘦,两只手掌大得出奇,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
中年人向坐在上首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转回身子向着小竹子等人说道:“几位必是自外而来,不知道此处的规矩,是以才我才让人唤了各位来,特此告知一下。 ”
他神情有些居高临下之态,但说话却甚是有礼。小竹子昂起头来,等他说话。
“因此地富庶,四五年前常有人到此处卖艺为生,本也无关紧要,但过了没两年,此等人越来越多,竟然成了几个帮派,他们每日里不再靠此为生,反而相互斗殴,多有伤人者。后来势力竟然渐渐做大,有些不守规矩的弟子常常勒索小商小贩,成了一股恶势力,连官府有时也无可奈何。”
小竹子听了,明白这个道理,却不言声,等着他说下去。
那年轻人忽然笑道:“必是方大侠出手相助,清理了这帮宵小之徒吧?”
“不敢,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约了他们几个把头出来说话,在县里最大的酒楼之上请众把头把话都说清楚,又给他们定了几条规矩。”
小竹子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偷笑,这人果然是个爱定规矩的人。
“哪知这帮人觉得成了势力,手下均有几十号人手,竟然不听老夫的劝告……”
那年轻人又笑起来,嗓音甚是尖细,道:“方老侠少不得露了几手,震慑一下这帮地痞无赖!”
那中年人被他两次称作“大侠”,脸上甚有得色,用手捋了一下颏下短须,点头道:“不过是稍加惩戒而已。只是从此以后重新定下一条规矩,若要在些卖艺,非要在我这里取得一个信物,否则便不可在此地做此行当,那也是不得已啊。”
小竹子听年轻人称这老者为大侠,心里一震,见他一个富家翁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有武术的底子来,又琢磨河南一带哪位武林名宿是姓方的,他脑里搜刮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江湖之上有个姓方的侠客。
汉子上前一步,躬身施了一礼,道:“方……先生,在下原是京里一名禁军,只因犯了小错被革,只好带了老母亲到南京去投奔亲戚,一路上盘缠早就用光了,只好一路耍些手艺,也她给老娘买点口粮来吃。”
“如此便说得过了,把各位叫来便是明说了此事,免得外人说咱们信阳地面不讲人情礼数,他们只看不给钱,便是我当年立的那个规矩约束着,也是为大家都好。”
“如此领会得了,多谢老人家备饭,我们明日便要离开此地。
中年人脸上现出笑容来,只挥一下手,示意让下人领他们出去。小竹子听了也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他身为侠客,保一方安宁,原也不为过分,只是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得让人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