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旋翼撕裂云层的声音像是在撕扯钢箔，汞蒸气般冷硬的探照灯光泼在指挥室的上空。

隐约能看见机舱里那道黑色的剪影，从机舱之内一跃而出，坠落的轨迹切开雨幕，落在水泊中双膝微微弯曲溅起水花。

嘭！

那不像是人体坠落的沉响，更像是一块生硬的铁疙瘩

探照灯光柱里的尘埃微微浮动，也映照出那道黑影真正的面目。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雨幕中，像是一柄插进混凝土的断刀，左眼被黑色眼罩覆盖，裸露的右眼虹膜呈现出冻铁般的灰蓝色，黑色的作战服紧贴着嶙峋的锁骨。

气息冷到雨滴仿佛会在睫毛上结成冰棱，暗青色锏柄从身后左右肩胛骨斜刺而出，四棱锏身布满陨铁锻造特有的鳞状瘢痕。

看到那个少年身后所负武器，齐修远不自觉地抬了抬眉眼。

锏，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锏多双锏合用，形似硬鞭，状如竹根节，锏端无尖，锏体断面成方形，有槽，故有“凹面锏”名称。

属于短兵器，技法上，与刀法剑法接近，主要击法有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等。

但是由于分量极重，在2斤至3斤之间，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杀伤力十分可观，即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

“世家派来的人居然用锏？”齐修远的目光如刀般划过那人身后的双锏，若有所思地心道，“难道是青铜御座、不朽那种强化身体力量的言灵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用双锏，这玩意可以说是刀剑的克星，也是骑兵用以破铁甲的武器，以力制敌，若论刚猛强横，什么刀剑也不及锏，或许唯有斧钺。

不过，锏被人称为兵器中的“善器”，一对同样重量的双锏，正如天枰的两端，没有锋刃的锏，更像是怒斥责罚的道具，而非喋血杀人、残人肢体的凶器。

“……”

那个少年的目光扫过已经平息的死亡谷，还有防风氏那具十数米的庞大身躯，然后才面无表情旁若无人地走进指挥所，经过了名为全频电波扫描仪的设备。

一旦接近无线电波的发射源，扫描仪就会发出呜呜的报警声，而少年经过设备时并未发出报警。

唯有在扫过他的手腕时，设备才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因为他戴着一块电子表，电子表也会发出微量电波，而这说明设备运行正常。

没有等白慈开口，少年主动摘下那块电子表，交给一旁的内卫。

直到走到白慈面前，从始至终一举一动都如机械般精密，像是内里齿轮咬合。

“陈氏，陈振宇。”

少年的声音中藏着生铁一般的冷硬，每个音节都像经过千锤百炼的锻打，甚至能让人嗅到金属被浸湿的味道，但是从始至终都没去看齐修远一眼。

“陈家84代的次子，没想到上面会派你来支援，果然是‘年轻有为’。”

白慈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只是话语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满：“不过很可惜，你来晚了，那头三代种已经被我们的S级已经解决了。”

闻言，陈振宇这才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齐修远，两人的目光对视，齐修远看到了那颗蓝色眼眸中的审视。

居高临下的审视。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陈振宇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龙骨十字，目光微微闪烁着光芒，语气依然平淡道：“请将次代种死后的尸骸交给我，我立刻回去复命，请家祖根据此战战果论功行赏。”

“这就是他们的态度？”白慈笑了，怒极反笑。

“这就是我们的态度。”陈振宇语气平静道。

谈判？

不，谈判基于平等的地位，而世家和军区之间，只有理所当然的命令。

而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没打算得到任何应允，陈振宇随意伸出了手，伸向了那具龙骨十字。

可就在这时。

啪。

一只手握住他伸出的手腕，那是一只坚韧而有力的手，湛蓝的电弧顺着手掌涌入，轻易打断了他所有的动作。

就在被握住手腕的瞬间，陈振宇微微侧头，瞳孔深处晕出赤金之色。

而他也迎上了一双猩红的眸子，三勾玉中的金韵在缓缓流动着。

“东西不会交。”齐修远微微笑道，“这是我的态度。”

“……”

陈振宇眯了眯眼睛，幽幽凝视着齐修远，开口道：“我知道你，你杀死了我那个不成器的三弟，进化药的半成品也是你缴获的，正是因为你的存在，再一次推进了造神计划。”

“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知道，那所谓的进化药只能造出死侍，但你不知道，这不是因为药物的成分并不完善，而是进化药已经超出了基因学的范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继续道：“真正的进化药是一种炼金药物，核心成分是古龙之血，从龙骨十字提炼出的古龙之血。”

“只要得到进化药所需的古龙之血，就能杀死龙王，你和我都有机会成为真正的……”

“嗤。”齐修远发出轻微的笑声，直接打断陈振宇的话语，“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好奇，你们就这么想成为新的龙族吗？”

“亲情、爱情、友情……永生，力量，权柄……”陈振宇平静道，“无论付出过什么代价，只要成为真正的龙族，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陈振宇的话听上前平静，遵循的却并非人类逻辑。

那是龙的逻辑，在龙族铁与血的文明中，唯有权与力永恒，没有给亲情和爱留下任何余地。

在龙的世界里，个体的存在价值就是它拥有的力量，弱者活该被吞噬，强者坐在孤单的、摇摇欲坠的王座上，等待着新的王起来推翻自己，吞噬自己。

龙族的强大，就是用这种究极的进化方式来保证的，为了进化，一切都可以被送上祭坛。

包括那些在人类文明中被捧得很高、被诗人无数次赞美的东西——善良、慈悲、谦卑、节制、贞洁，乃至于一切的爱。

一切都会在进化的祭坛中燃烧，燃烧着那些羁绊着人类的感情。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家族，才会培养这样冷血的子嗣。

不，与其说是子嗣，不如说是蛊虫。

陈家是在养蛊，最强的那一个，就会成为蛊王。

“可怜，得到一切的代价，就是付出一切？”齐修远眼中浮现些许怜悯道，“你们祠堂的牌位该改姓狗了，毕竟和蜥蜴杂交容易生出畜生。”

“真是无知者无畏。”

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陈振宇眼中浮现择人而噬的暴戾：“杀死从‘卵’中重生的三代种幼体，足以让你心满意足、志得意满了吗？”

“有人曾说你能成为造神计划的核心，但是现在看来，温顺恭谨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毒蛇的心。”他的语气渐冷，“我会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尽数汇报给家祖，你和你身边的人将为你的选择付出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轰鸣声便响起，同时存在于脑海和现实中的轰鸣。

在陈振宇的感知中，一股狂躁的气息横扫过整个指挥所。

齐修远脸上的平静裂开一道口子，从中爬出的就是冰冷至极的寒意。

如果说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来自于血统，那么当下就是真真切切的“杀意”了。

“这个疯子，一言不发就想要杀死我！他怎么敢？！”

实质化的杀意让陈振宇的瞳孔一缩，他的黄金瞳在下一刻变得无比炙热。

窗外的光都被那如太阳如熔岩一般的瞳眸压下，单从血统的纯度上毫无疑问已经超过了源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