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镜头里的人也十分淳朴。
他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咖色夹克外套,两鬓斑白,脸颊消瘦,眼角眉梢处皆是被岁月的风霜,吹出了道道沟壑。
明明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可他看起来就像年近花甲一般。
看到自己模样地出现在镜头里,谢老师显得很高兴:“主播好,直播间的网友们好!我是来自一位山区的老教师。”
他说着,把手机镜头对着周围照了一圈。
画面里就出现了一个间看起来虽然简陋,但十分干净整洁的教室。
“这就是我们的学校,已经开办了整整三十年了。今天,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明天这个学校就要关闭了。”
他是笑着说的,可说着说着眼眶里就忍不住蓄满了眼泪。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赶忙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啊,我可能废话多了点。”
桑非晚耐心地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张雪雪好奇地问:“为什么学校要关闭?学校关闭了,学生怎么办?”
谢老师说:“其实关了也是好事。以前这里穷,娃娃们上不起学。我刚来当老师的那些年,除了教书之外还经常要跑去各家各户,把辍学的学生给劝回来。”
“那时候穷,孩子在家也是个劳动力,小小的年纪就要放羊、喂猪,带弟弟妹妹。可不上学,就一辈子走不出大山,一辈子愚昧!所以我们当老师的就得想方设法劝家长把娃娃送回课堂。”
“再后来,条件好些了,村民们也渐渐明白学习的重要。辍学的孩子们,也慢慢地少了。”
“最近几年生活更好些了,可村里的孩子却越来越少了。很多父母在城里过得好了,就把娃娃接去城里读书。”
“往日我站在课堂上,放眼望去都是一个个稚嫩的脸庞。可后来,班里的孩子慢慢开始变少。每个学期都有学生转走。到这个学期啊,全校就只有剩下了一个五年级,班里就两个孩子。”
“我原寻思着,就算只有一个孩子,只要他还来上课,我就愿意教!”
“可学校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学校啊。半个月前,又一个孩子转学走了,被他爸妈接去城里上学了。”
“其实我也挺替他开心的,当了这么多年的留守儿童,终于能跟爸妈团聚了。城里的教育条件确实比村里好……”
他的叙述平淡,却透着淡淡的伤感。
这位乡村的老教师,见证农村三十年的教育发展,可发展到最后却惊觉已到尽头。
不是不愿意发展,而是没有人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实在太苦,太穷了。
农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悄悄流行起了外出务工。
于是年轻人背井离乡,老人守着家乡,守着孩子。
一代人的流离失所,两代人的骨肉分离,终于换得了些许的财富。
也许是人生的悲苦太多,即便是在农村,生孩子的意愿也开始下降了。
孩子少了,也更加宝贵了。稍有条件的,都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努力给予更好的资源。
村里渐渐变得空荡了,课堂上朗朗读书的身影也慢慢开始减少。
乡村小学关了一批又一批。
终于轮到了谢老师这里。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县里的教育局前两天通知我们关闭学校,我和校长都转去县里当老师。唯一剩下的那个娃娃也要转去县里读书。”
“这本来也是个办法。毕竟孩子需要社交,需要同学,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我看着都怪可怜的。”
“可问题在于,县里距离农村有十几里路,来回太不方便了。”
“抱歉,我又说多了。”谢老师顿了顿,终于把话题拐上正途,“我连线算卦,就是为了我们学校最后那个娃娃。”
“他叫小勇,是个可怜的娃娃。三岁的时候,他爸病死,他妈改嫁了。这么多年来,他妈妈音讯全无。小勇呢,就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半年前,他奶奶也去世了……”
“别的孩子还盼着家长能接去城里读书,小勇可怜啊,亲人都死绝了。我看他可怜,这半年来都让他和我一块住学校,吃住都和我在一起。”
“可现在,学校要撤了。他要继续读书,就只能去十几里外的县里,太不方便了。”
“所以呢,我就寻思着请主播帮忙找找看他妈妈。要是能联系上,让她把娃娃接走。”
“虽然这孩子嘴上不说,可这些年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被爹妈接走,他心里也羡慕。”
“娃娃也懂事,每天早早起来劈柴、扫地,帮我干不少活。这么好的娃娃,当妈怎么就舍得不要?”
桑非晚道:“让我看看小勇的面相。”
“好!”
谢老师应了一声,走出教室,走到隔壁的教师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