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魔王醒了。”明帝直截了当,他要确定宁水寒的反应。
果然,宁水寒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掩饰着,身子向前扑倒说道:“臣以为,传说记录,也许确有存在,但今时我皇神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仙妖魔鬼不敢现世,此等流言,一听罢之。”
明帝轻轻摇头,珠帘随之晃动:“这里就孤和你,不必隐瞒。”
宁水寒埋着头擦汗,没有回答,明帝望着大殿外的天青悠悠说道:“水寒,你跟了孤快三十年了吧,你是你父亲众多子嗣中最有天赋的一个,你才十岁,孤就让你位列朝堂,你知道,孤为你顶了多少参奏,孤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你。”
奉常宁水寒身子更低的往地上伏去,“陛下....”,宁水寒这声陛下,竟带了些哭音。
看着他做作的表演,明帝耐心的等着,等着他说出点什么,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宁水寒撅着屁股,却未再吐露半个字,明帝疲态尽显,冷声道:“孤知道,你知道的比孤多,只是觉得孤老了,不中用了。”
宁水寒后背冷汗直冒:“微臣不敢!微臣这就去查!”明帝打断了他的发言,挥挥手,让他退下,剩下的狡辩,明帝已经不想听了,明显,宁水寒已经是他儿子的人了,至于是景太子,还是宁王,明帝并不在意。
钦天监素来诡谲,明帝这辈子信奉强权,从来没想要重用过这个部门,不过皇粮养着,明帝以为当初他让小小的宁水寒位列朝堂,他就能一辈子感恩忠诚,让明帝在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看来还是想多了,此刻需要他了,他却打起了太极,明帝心里冷笑,自作聪明的臣子,他见得多了,此刻让他再蹦跶几日,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不只是他一人,朝野上下,前些年便开始暗流涌动,皇子间拉帮结派,小动作不断。
明帝心知肚明,历朝历代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明帝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他理解儿子们眼底的欲望,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情绪,他愤怒这些吃里扒外的狗腿子,当初对他有多顺从,现在对他的儿子们就有多谄媚,他愤怒他已长成的儿子们,那年轻气盛的张狂模样,那健壮结实的挺拔身姿,每次来请安都引得周围那些服侍的小女娥娇羞偷看,更愤怒的是,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去,等着改朝换代,无论是哪一个儿子登基,都是生机勃勃崭新的一个朝代,他只会是布满灰尘的祖庙里的一块破木牌子,这种无力的愤怒日日夜夜的在心底燃烧着他,他的血液沸腾着,关节却日渐迟缓,肌肉萎缩。
明帝今年已经六十有五,在位三十年,将疆土扩张两倍有余,史册里记录着他的丰功伟绩,他绝对是个可以流传青史的好皇帝。
但是他老了,几年以前,他就感觉到,已经拉不开铁弓了,那些曾经陪伴他,却早走了一步的忠心将领,很多重要的面孔,他渐渐想不起来,曾经他们是举酒畅饮,挥洒热血的好兄弟,他发过誓言,每个祭日都要给他们斟杯好酒,这些年,这个誓言越发沉重,是从内心生出的疲惫感。
英雄迟暮,无处宣泄的愤怒,无可奈何的悲哀。
阳光破开重云洒满了勤政殿,明黄色的柱子亮得刺眼,明帝猛地起身,身子微微晃,内侍从后间快步上前来,小心翼翼扶住明帝手臂,明帝反手抓住张公公胳膊低声道:“叫钦天监副奉常悄悄来软阁见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