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新一天的到来,索尔早已没有丝毫感慨和触动。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侥幸熬过了这个秋天,还有一个可怕的寒冬像个无解之局一样等在后面。
仿佛一只虚弱的蠕虫般,索尔慢慢挣扎着从残留自己体温的破布堆里拱出来。
感觉到饥饿略微有所缓解,他走到角落的水坑边洗了把脸,然后开始在井底一边活动一边感受着体力的恢复情况。
除了意识有些眩晕手脚时而抽搐外,身体状况似乎还算不错,至少还能走动。
最近出门已经很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日渐衰弱的身体也在不断缩减着自己所能搜寻的范围,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得出去。
想要活下去,寻找食物始终是不变的主题。
索尔并不确定自己还能在这种糟糕的处境里支撑多久,所以他决定今天冒险去小镇的北区碰碰运气。
下定决心后,他找出了一件深黑色的连帽斗篷。
这件唯一像样的衣服是索尔从某具成年人尸体上扒下来的,破边抽丝的下摆已被烧毁了大半部分,虽然穿起来有些宽松,却刚好符合他一个孩子的身高。
把自己藏进斗篷里,再把仅有的匕首和一个破旧的皮质小水袋挂在腰间,索尔向连通井口的角落走去。
那里的井壁表面被他凿出了一些参差错位的凹坑,每个入墙有半个脚掌那么深,踩踏着攀爬而上,就能通过井口回到地面。
顶开马车残骸下面遮掩井口的朽木板,索尔像只警觉的老鼠一样探出半个脑袋。
地面上各种声音瞬间扑面而来。
悉索的虫鸣,荆棘丛里未知的穿行声,再加上微风撕扯杂草的呼啸,听起来就像一些若有若无的低语。
昨夜似乎刚下过一场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的芬芳和墓地所特有的腐朽味道。
无边的黑暗依然是这个世界一成不变的背景,墓地里倒是有几株倔强奇特的植物像零星点缀一样或远或近地散发着微光,并不耀眼,却让人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每一个萨尔维尼亚大陆的住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会拥有一个灰暗底色的视野,这使得人们即使身处毫无光亮的黑暗中,也能勉强看清视野里物体的大致轮廓。
不过这个黑暗视野的范围并不宽广,一般只有五步左右的距离,有人也许会稍远一点,因人而异。
老成的佣兵和猎人通常把这个能力称为“冥视”,但在索尔看来,不论名称怎样故弄玄虚,这个与生俱来的小把戏其实并没有为生存带来多少保障。
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那五步视野之外的黑暗里会有什么该死的东西突然跳出来,也许等你从惊吓和错愕中反应过来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你的脑袋已经不见了。
索尔曾经做过测试,将一把干草叉插入泥土直立在地面,然后面向干草叉开始倒退。
随着距离拉远,当干草叉的轮廓模糊不清即将消失在自己视野边缘的时候,这个距离就是自己视野的极限。
大约六步,这是自己黑暗视野的范围,但索尔丝毫不觉得高兴,因为随着自己长大进入成年后,这个步幅将会有所缩减。
从马车残骸下爬出来,其实只是相当于从一小片黑暗进入到更广阔的黑暗中,但能再次活着回到地面还是让索尔日益沉重的心情有所缓解。
站在墓地里,眼前他有两个选择。
可以从修道院正门出去沿着主街道行走,或者像往常一样钻过墓地边缘铁栏下的缺口,穿过一些巷道后再回到主街道上。
索尔习惯性地选择了第二种。
没什么特别原因,他知道哪一种其实都谈不上安全,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每一次出门都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横穿墓地的时候,前方黑暗里隐约传来骨节碰撞的声音。
即使看不见,索尔也知道那是墓地里游荡的骷髅。
几乎所有坟墓密集的地方,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都会有少量骷髅从墓穴·里爬出来。
它们通常只会在自己的墓穴周围漫无目的的游荡,如果无人理会它们,它们将会一直游荡下去。
最初学者们把这些死而不眠的东西归为‘不死族’,但后来又觉得这种说法并不确切。
因为它们早已脱离了生命的范畴,既没有智慧也没有攻击性,更无法繁衍生息,并不具备任何种族特性,所以后来人们更形象地把它们称为“游荡者”。
这些特殊存在通常并不会引起人们的重视,因为即便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能用一定力度的撞击让它们暂时散成一堆。
但如果想要真正的消灭它们,只能使用净化魔法,不然不论怎样重新深度掩埋,第二天黎明到来的时候仍然会有几个执着的家伙破土而出。
久而久之,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奇怪的共存。
前方的骷髅突然停止了走动。
直到索尔从它身边走过,它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微低头的僵硬站姿,两个深黑空洞的眼窝定定地注视着地面。
也许地面上某滩垃圾引起了它的兴趣,也可能它只是陷入了某段不为人知的思索,谁知道呢。
索尔没有去打扰它,每次外出搜寻任何浪费体力的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
另外索尔其实也很愿意留下几具骷髅在自己的家门口走来走去,这样就算某个冒失鬼无意间闯入这个区域,也会理所当然地觉得这片墓地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