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曳的话后，皇帝一愕，群臣一愕。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曳道：“皇上，湘军不愿意江西平叛，臣去！”
“臣率领新军，去江西消灭发逆，收复失地。”
顿时间，所有人朝着苏曳望来。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你新军总共才三千人而已，江西发逆有好几万大军，石达开的主力都在江西。
你在扬州是打了大胜仗，而且凭借一千五百人夺了扬州城。
但当时扬州守军只有两千多人。
伱苏曳一直打的是巧战，而现在九江发逆林启荣部，有将近两万人。
南昌石达开部，守军更多。
单纯广信府，发逆守军都可能上万。
而且对方也有火枪，也有火炮的。
这不是开玩笑的。
皇帝也瞬间清醒过来，道：“苏曳，你有这个心思，朕很高兴，但这是军国大事，容不得意气用事。”
苏曳道：“皇上，臣没有意气用事。”
“湘军有好几万大军，而且装备洋枪洋炮，实力强大。所以让湘军去江西平叛，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为此臣愿意受委屈，愿意向曾国藩服软认错。但是现在湘军欺君罔上，人家就是欺负咱们没有能打的军队了，人家就是拿捏住咱们了。”
“曾国藩撂挑子，胡林翼也在欺瞒皇上，给皇上一个软钉子。”
“现在怎么办？臣去向曾国藩认错服软已经没用了，难道让皇上去求他吗？”
苏曳这一句诛心之语，让皇帝脸色猛地一跳。
想起这些年种种对湘军的窝囊事。
曾国藩脾气臭，他这个皇帝经常还要哄着他，湘军想要弹劾谁，大概率谁就要下台。
这些年被他们干翻多少封疆大吏了。
也就是新的湖广总督官文，才做得稳，那也是因为官文什么都不管，将所有权力都放给曾国藩和胡林翼，反正每一次功劳，都有他官文一份。
归根结底是什么原因？
湘军是军阀，人家自成体系。
军队是人家自己招募的，饷银也是人家自己筹集的，粮草、洋枪、洋炮都是人家自己买的。
所以你皇帝当然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苏曳道：“现在无军可用了，没有人愿意去收复江西，也没有人敢去收复江西，那就臣去！”
皇帝心中大热。
关键时刻，还是苏曳啊。
每一次都是他挺身而出。
可惜只有这么一个人，若是有两个，三个，五个该有多好。
皇帝道：“苏曳你的忠心，朕感动莫名。但是你的新军数量太少了，这次和江北大营不一样。那仅仅只是扬州府一地，而这次是整个江西省，地盘大了许多倍。当日江北大营发逆军队，也没有那么多，况且还有托明阿两万主力还在，你不是孤军奋战。”
“而现在整个江西大部分都已经沦陷，全部都是敌境，你完全是孤军深入，太危险了。”
苏曳道：“皇上，江西刚刚沦陷不久，想必还是有很多溃逃清军，臣一边打，一边收拢溃军。”
皇帝还是觉得不妥。
苏曳这三千新军太宝贵了，江西战局太险恶，可千万不能折损在那里。
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定论。
但是皇帝再一次私下召见了苏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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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希堂内。
苏曳和皇帝两人密谈。
皇帝道：“苏曳，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三千新军，想要去收复江西，完全是不可能的。”
苏曳道：“皇上，曾国藩和胡林翼他们，为何有恃无恐？就是因为这个南方，能打的军队只有他们一家，觉得平叛江西的也只有靠他们。他们已经是事实上的军阀了。”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但也不得不承认苏曳说的是真的。
苏曳道：“湘军那边，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就来一个激将法。”
“臣这一去，就算是一条鲶鱼，激活那边的局势。一块饼放在那里，人家不急着吃，但如果有人去抢，那此人就要着急了，就要赶紧拿起来吃了。”
苏曳这话一出，皇帝眼睛一亮，还真是这个道理。
苏曳道：“臣这次去江西，声势要大，皇上给臣封的官职也要高一些，就让天下人觉得，皇上您已经极度生气了，要彻底豁出去了，就是要让臣去江西平叛了。”
“您把江西名义上所有的军队指挥权都给我，给我好大的声势。”
“然后臣去了江西之后，挑选一个两个容易打的州府进行攻打，一旦攻打下来，臣就以皇上给的名义，大肆招兵买马，做出要席卷江西的架势。”
“届时，湘军那边就急了，他们对江西志在必得，肯定会立刻出兵的。”
皇帝点头道：“有理！只不过那样一来，九江和南昌，还是要由湘军打下来，届时朕还不得不册封他们的。”
苏曳道：“皇上，臣的目的是收复江西，剿灭发逆，剩下的臣都不在乎。”
呵呵！
实际上，苏曳就是要整个江西。
不仅仅要九江，还要南昌。
这一次，他要玩一把大的。
皇帝道：“行，那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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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堂之上。
皇帝的态度，顿时变得无比坚决。
“拟旨，册封苏曳詹事府詹事，兼新军帮办大臣，兼赣镇总兵，有调派江西省内绿营之权，总揽收复江西之责！”
这一道旨意，直接把满朝文武给惊住了。
苏曳，你又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昨天皇上还犹豫不决的，现在这么这般斗志昂扬？
莫非，皇上你还真指望苏曳这三千新军，去收复江西吗？
这……完全是白日做梦呀。
整个江西都是敌境了，没有成建制的友军了，发逆在那边的军队是大几万，远超江北大营战场了。
苏曳三千新军孤军深入，那完全是找死啊。
皇上，你千万不能上头啊。
况且苏曳这三千新军，还有一半也就是训练了半年左右而已啊。
苏曳，你就是这样哄骗皇上给你升官的吗？
詹事府詹事，赣镇总兵。
这两个分量如此重的官职，就这么到手了？
但接下来，不管群臣怎么反对，皇帝都充耳不闻。
就仿佛一门心思，要靠苏曳的三千新军去收复江西。
最后，皇帝朝着苏曳道：“苏曳，你说想做江西巡抚，你自己觉得是戏言，很多人也觉得是戏言。但是……君无戏言。只要你能拿下九江，拿下南昌，朕就封你这个江西巡抚。”
“不管是谁，只要拿下九江，拿下南昌，朕就封他这个江西巡抚。”
疯了吗？
九江和南昌，加起来至少有五六万发逆军队。苏曳三千新军，想要收复这两个重镇？
皇上，您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首席军机大臣文庆又要出列劝谏。
但是肃顺却摇了摇头。
皇帝大声道：“就这么定了，苏曳你作为钦差大臣，即日便率领新军，南下江西，收复失地！”
苏曳道：“臣，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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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府邸。
文庆道：“苏曳这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这是拿军国大事做儿戏啊？竟然真的让苏曳的三千新军去收复江西，这不是找死吗？”
“还有苏曳，为了保住官职，为了不向曾国藩服软，竟然敢向皇上夸下如此海口。”
因为，之前曾国藩逼迫皇帝二选一。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这次如果想要让曾国藩出山，苏曳不但要向曾国藩认错服软，甚至还要丢掉官职。
那么在文庆看来，苏曳此举，完全是为了不想丢官。
“我们虽然反感新军，但那也是花了几百万两国帑练出来的，而且苏曳若是战败，那也是皇帝一意孤行，会给皇帝声望带来何等打击？”文庆道：“不行，我们一定要让皇上收回成命，还是要让湘军去平叛。”
肃顺道：“你们啊，你们啊，急什么？”
“昨天苏曳提出要率军去平叛的时候，皇上还是不允的，今日态度就如此坚决，斗志如此昂扬，你们不就不奇怪昨日苏曳向皇帝说了什么吗？”
“而且皇上今天有句话，你们完全没有注意听啊。他说的是谁收复九江和南昌，谁就是江西巡抚。”肃顺道：“这意思还不明显吗？这是激将法啊。”
“皇上和苏曳这是虚张声势，封他为詹事府詹事，又是赣镇总兵，给他江西的军事大权，就好像真的要把平叛大业交给苏曳一样。实际上这是刺激湘军，逼着他们出兵平叛。”
“在湘军看来，江西就如同一块大饼，能吃的只有他们，放在那里早吃晚吃都是吃，还想趁机多要一些好处，要挟一下朝廷。现在苏曳抢着去吃了，说不定他们也就急着去吃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啊。
肃顺道：“所以，这位苏二，还真是聪明之极。”
杜翰道：“那湘军会上当吗？我们要不要告诉一下曾国藩他们？”
肃顺道：“多这事干嘛？我们是扶持了湘军，但那也不是我们儿子。”
“看曾国藩他们自己的悟性吧！”
杜翰道：“如果曾国藩和胡林翼看穿了苏曳和皇上的把戏，那就……”
那就好玩了。
那原本的激将戏，就变成独角戏了。
那皇帝和苏曳，就直接被晾在舞台上了。
他们不去提醒曾国藩，但相信对方有这样的悟性，能够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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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戏，皇帝就唱到底了。
三日之后！
进行了一场宏大的誓师大典。
惇亲王作为皇帝代表，亲自来送苏曳新军出征。
并且册封苏曳为钦差大臣，送上了尚方宝剑，王命旗牌。
还邀请了许多朝廷勋贵，前来观礼相送。
然后，苏曳率领一千五百名新军，浩浩荡荡南下。
这一千五百名新军，就是第二批，目前为止训练了半年多。
第一批一千五百名新军，此时还在扬州。
苏曳需要先率军去通州，然后乘坐漕运大船，沿着运河南下，先到扬州，和另外一般新军汇合，然后乘船前往江西战场。
京城民众很多人前来相送。
这次是自发的。
上一次苏曳和英国人谈判成功，给民众带来的震动太大了。
而这一次苏曳率领新军出征，他们的情绪非常复杂。
苏曳真是忠臣啊。
不管哪里有难，苏曳总是能够挺身而出。
只不过，江西大部分都沦陷了，发逆大军压阵。
苏曳新军只有三千啊，就这么少的军队去平叛？
岂不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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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曳新军沿着运河南下。
而相关消息，也飞快南下，进入了武昌城。
此时，曾国藩已经回老家丁忧了。
收到信的是胡林翼和沈葆桢。
看完之后，胡林翼立刻命人把信送去曾国藩。
“雕虫小技！”沈葆桢冷笑道。
胡林翼道：“确实是雕虫小技，拙劣的激将法。”
沈葆桢道：“皇帝又是封苏曳詹事府詹事，又是封他为赣镇总兵，就好像真的要把平叛大权交给他一样，想要让我们着急，赶紧出兵，唯恐苏曳真的抢了功劳。”
“让他去，让他打，让他打个够！”
“他们既然要唱激将戏，我们就让他唱独角戏。”
“既然皇上要把平叛江西的重任交给苏曳，那就全部交给他好了，我们也好退场了。”
“杀入湖北的发逆猖獗，我们兵马不够，所以需要把包围九江的大军调派北上。”沈葆桢道：“把整个江西战场，全部交给苏曳好了。”
这话一出，胡林翼惊呆了。
这……这是不是太过啊？
这会彻底刺激皇帝的吧。
包围九江的湘军，是清廷在江西最大的一支军队了。
如果撤走之后，整个江西就真的全部都是发逆大军了。
那苏曳就真的是孤军深入，很可能全军覆灭的。
胡林翼不敢做主，下不了这个决心。
于是，两人又赶紧送信去曾国藩老家，让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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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长沙，白杨坪。
曾国藩老家，前段时间这里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
整个湖南显贵，全部到场了。
热闹之后，便是孤寂。
曾国藩在家中守孝，他手中拿着两份书信。
看完第一封书信，他也只是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