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日苦情(2 / 2)

荣帝将手中折子掷于他身前地砖之上,道:“这奏上之事你可认?”

李元恒拾起,一目十行瞧过去,原来是自己为废太子做的那些阴私之事,奏疏上将他手段之狠辣极尽渲染,道他违背人伦,阴狠毒辣,乃酷吏之中的酷吏。须臾之后,他声如老僧敲击木鱼入定般,平静无波:“微臣认罪。”

荣帝探究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这奏上之事皆是罪臣所为,罪臣无从辩解,只是罪臣父亲与兄长不知罪臣所为之事,还请圣上勿要牵连。”李元恒缓缓道。

荣帝听着他一口一个罪臣,愠怒之下颇感无奈,他不是不知他为何做那些有违律法的事,且废太子能入法网他也是有一份功劳在的,有心偏颇,可他似毫无感知,只一味认罪,遂不再劳神费思,摆摆手道:“既如此,明日你便南下守边去吧。”

李元恒心中纳罕面上不显,只道了声是就退出殿外。

荣帝虽将李元恒贬谪南方,且需即刻离京,但对何时到倒没说明,随行几人也没甚要求,只是隐有表示勿太张扬。大太监魏年来府上宣旨时,眼高于顶,颇为不屑道:“圣上体恤李太尉年事已高,两位公子无法承欢膝下,特准许李太尉可每五日上朝一次。李大人,想必知道圣上是何意思,莫要辜负啊。”李慎今年四十有三,正值壮年,偏被帝王定了个年事已高,三品以上官员需每日上朝硬是改为五日一次,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慎夺嫡之争中不肯支持任何一党,不仅不知次子李元恒暗中为废太子所用,还将长子一家送至北关避祸。种种所为,致圣上不喜,但到底是老臣,除了无担当,信奉中庸之道,倒无甚板上钉钉的大错。朝堂尚需稳定,这样看似处事稳妥,缺少狠辣之气的太尉不适合再占着位子。荣帝给李慎留了几分面子,就是希望他能自知,早早地给新人腾地儿。李慎这边打点好,将李元恒送上南下马车,那边就将辞表递至宫中。

四月春日暖阳,碧空无洗。父子俩相对无言,只李慎拍了拍儿子瘦削的肩头,心中酸涩,呐呐不能言,许久之后,只道:“父亲对不起你,保重。”也不知是为多年来对儿子的疏于关心还是受伤之后的有意疏远道歉。

李元恒醒后心中偶尔生出的委屈、怨怼遽然消失。父亲年少时勇冠三军,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为大兴朝立下汗马功劳,奈何功高震主,圣上将父亲从前线召回,收了兵权,又恐父亲不满,许以太尉之位。只是这太尉之位看似光鲜,却生生将父亲困于京中,犹如本该驰骋草原的骏马被圈养起来,看着唬人,其实只是高位之人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父亲将重回沙场的希冀放到了儿子身上,哪怕不能随心所欲,但只要和武官沾上一点儿边,在他眼中都比那些工于算计的文官要强。是以,大哥身为羽林卫更为父亲喜爱,而自己这个只知断案杀人的“文官”便成了可有可无。如今听了父亲这一句道歉,李元恒理解了父亲的雄心、挣扎、无奈、妥协,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只是困于局势中的权衡之举,又有什么错呢。母亲哽咽不止,奈何子肖父,也是个笨嘴拙腮的,心有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道了声“父亲母亲保重”,转身上了马车。

李元恒轻车简行,只杨恕跟着,主仆二人伴着和煦的暖风驾马徐行,谁能想到此去千万里,又何时可归......

赵嬷嬷尽职尽责,待沈柔止规矩学的差不多,已是夏至。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让人心生烦躁,好在赵嬷嬷已被母亲送走,沈柔止终于不用既要心惊胆战以防出错招来嬷嬷训斥,又要忍耐这夏日的苦楚。不知是今岁夏日较往年炎热还是性子被嬷嬷磨砺狠了,日日躲在屋中,那些大家闺秀下帖子邀她湖上泛舟都以中了暑热拒之。要知道往年哪怕最热的三伏天,沈柔止都不肯待在府中避暑,定要出去找些清凉好玩的。

自沈良夫妇俩有意招韩盛为婿,沈良便托了好友韩子镇多多照拂。韩盛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又因同姓,颇得韩子镇青眼。正巧巡检司一个校尉因病辞官,韩子镇就将韩盛提了上来。韩盛知晓其中有沈柔止父母的功劳,对他们愈发感激,对沈柔止也愈来愈好,有空就往沈府跑。沈柔止苦夏,整日蔫蔫的,围着冰盘,百无聊赖,小脸肉眼可见的瘦了。